墨国嘉禹八年,七月末。
位于墨国都南的名门之族,阮家,惨遭灭门。
“带小琦走,快走!”阮寒傲身负重伤,突出重围,将他的妻女护着离去。
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逼退了阮寒傲的掩护,一家三口随即分散开去。
这里灰烟四起,这里惨绝人寰。
一转眼,除了他们三人尚有气息,其余皆是沦为冰凉的尸体。
汩汩的血流,刺鼻的腥味,充盈此处,久久不散。
“抓住那个女孩!”不知从哪冒出的几个黑衣人,在这一声令下,纷纷扑向阮寒傲的女儿。
阮寒傲刚刚站起,便被人踹了一脚,重重的落在地上。“放开她!有什么恩怨冲我阮寒傲来!”
那伙人并没有一分怜惜,一剑刺下,正中他的胸前。
临终前,最后一眼望见了他心爱的夫人,同样胸前直插一柄长剑。
“扶湘……小……小琦……”微微抬起的手指,无力的垂了下去。
几日后。
萝声慢慢,人无痴。庙堂江湖,道难同。
寒风徐徐,影无踪。君齐书生,令唯从。
此处,轩辕一族的独居之处:轩辕门。
与上古轩辕神族并非同源而生,却可同根而溯。
一方厚重的铜门深掩,临驾之上,赫然的“轩辕门”三个小篆雕刻精致,却威严无比。
江湖和庙堂之上皆知,这里住着一位与众不同的人物,大人物。
貌似书生,弱不禁风。
可地位和谋略智慧,却是千万人中的巅峰。
殊不知,卧虎藏龙的,何止轩辕门中的这一位,大人物……
空寂时一声肃杀,秋风瑟瑟,落叶不断纷扰。倏地,从百里开外空荡荡的草地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惊起一群飞鸟,本就是候鸟迁徙的时节,这一惊,更是所剩无几。
今天,该是阿童值日,远远就听见了那马蹄之声,便离开城门楼上前去稽查。
不想,却见一满身是伤,血迹斑斑的女娃被弃于浅草地上,奄奄一息。
口角尚溢着黑血,嘴唇黑紫,只颤颤巍巍抬了抬头,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晕了过去。
阿童犹豫了,这满地的马蹄印,却丢下一个身份不明、中了毒的女娃。究竟是故意丢在了轩辕门处,还是不敢侵犯轩辕门?
她可是如此憔悴了,放在这里,是为了救人,还是害人呢?
如果是故意的,那他要不要将她带回去?
正在挣扎期间,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回首一看。
原是从外归来的轩辕灏泽勒马停在此处。
“阿童,这是什么情况?”一提缰绳,仔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娃。
阿童摇了摇头:“灏泽兄弟,我也是听闻异声前来勘察,结果如你所见,发现这个小丫头。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将难题抛给了轩辕灏泽。
轩辕灏泽一见便知,这女娃中了毒,怕是撑不了多久:“不管了,交给我。”一伸手,令阿童将其抱起递给自己。
接过来的时候一惊,这小身板,可真轻。继而再不多想,连忙进了轩辕门,极速驾马回府。
一路直奔府邸,丝毫没有半分犹豫。
于“君齐书生府”前,停了下来。
“师傅!师傅!”下了马,快步前去,一脚踹开府门,怀抱着这个中毒昏迷的女娃。
眼见她身体逐渐失了温度,呼之不应,担心极了。
轩辕灏泽的叫声,引得许多人前来围观,从众多人中挤出来一位,白面书生般打扮的男子。
公子兮温润如玉,墨规声中有清秀。
公子兮谦谦有礼,布衣虽平人亦不凡。
“小声些,师傅尚未耳聋。”那师傅重重的拍了他的脑袋,轩辕灏泽吃痛了下。
随后连忙将女娃放在石桌之上:“师傅,你快救救她!”
师傅叹了一声,却又打了他的脑袋:“你出去了一趟,脑子没带回来呀!你找为师解毒?为师是大夫么?”
“哎呀我去,走错了!”轩辕灏泽悔道,习惯了遇到事情就找师傅解决,一回来想也不想就到了这里求救。
连忙又抱起女娃,却被师傅拦下。
“他来了,快放下!”轩辕灏泽闻言,一回头,果然,大夫蓬一然来了。
“起开!”蓬一然是阿童找来的,眼见他头也不回就去了君齐书生府,心想等你找他救人,早死了八百回了都。
蓬一然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松懈过。
只见蓬一然把药箱往灏泽身上一塞,从中取出一根扁平的木片:“这毒不好解,先催吐吧,能吐多少是多少。”
捏住女娃的腮帮,令她张开了口,伸入压在她的舌根部,又令人拿盆在底下接着。
随着这刺激突然而来,女娃果真吐了好几口。
秽物吐出,说不清是浑浊还是色重,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可在日光之下,仿佛又带着一点金光闪闪的错觉。
却也只是吐了片刻,再无效果。
听闻周围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蓬一然的脸色重了几分,嫌吵了。
“陆笙老弟,她是什么人?这毒不简单。”蓬一然忽而问道。
灏泽的师傅,便是君齐书生府现在的主人,轩辕陆笙。
如有君子,谦之润之。不过如此。
陆笙略略一去,瞧见女娃身上挂着的荷包,一把取下。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金牌,上刻:阮。
陆笙的眸子一紧,这祥云浮刻,竹叶为背,莫不是都南的阮家之后,阮筠琦?
看起来年仅七八岁左右,身上的衣裳也是绫罗绸缎,非仆人可着。
荷包的绣工并不简单,好似云飞湘绣,是阮夫人尹扶湘自创的绣法。
但,阮家可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得了。如果这真是阮筠琦,那么究竟是仅她一人受难,还是惨遭灭门?
“放屋里去,这里不方便。”蓬一然脸色十分凝重,话毕却又一动不动。
陆笙一笑,得了,这是叫他抱进去呢。扶起女娃抱着走进客房的第一间:“这毒如何不简单?”
离了众人视线,只剩下他们四个。陆笙轻轻放下女娃,心里一惊,身子这样轻?
蓬一然取出银针:“七残金毒,可真是歹毒。对付这样小的丫头,至于下这么狠手?”
“这样看来,阮家被灭了。”陆笙一声惋惜,下了初步的结论。
蓬一然并不关心这背后的故事,可灏泽愣了好一会:“师傅,七残金毒,可是那江湖最阴毒最要命的毒药?听闻无药可救啊!那她……”
“七残金毒,七味剧毒提取最后一分毒性,投入金炉之中炼造六六三十六日方可。毒就毒在,这七味剧毒可以随意挑选,轮番替换。
又因金器炼制,混了味,察觉不得。”
蓬一然一针下去,女娃竟无一丝反应。
灏泽不知怎么,蹙眉不舒:“真是恶毒。师傅,那还有救么?”
陆笙又打了过去:“问错了人。”连番摇头,这徒弟,遇到大事就这样慌张,还不如处理案子的时候镇定自若些。
灏泽抚着脑袋,看向蓬一然那边。
蓬一然仍旧没有一丝懈怠,不停的替她施针。
“陆笙老弟,这真是阮家的孩子?”蓬一然之前一瞥,也瞧见了那个金牌上的字。
陆笙一叹气,走向床边:“倒不能十分确定,我会派人去查查那阮筠琦的身份资料,核实了再说。”
“阮筠琦”三字一出,灏泽忍不住笑了笑。
筠琦,君齐,音同字不同。这样看来,还真是有缘。
随着蓬一然第六针下去,这才有了反应,几口黑血吐了出来。
“照这样下去,活不了多久。
可她意志顽强,不然也不会撑这么久。那你说我是不救,还是试试看?”蓬一然抬头看去,陆笙闭口不言。
把不救放在前面,看起来痊愈的可能是没有了。
灏泽一个箭步上去:“救,当然救!这可是一条小生命啊!”
自古男儿侠肝义胆多,独当一面的却少。轩辕灏泽对自己的期待,便是行侠仗义,独当一面。
陆笙这回懒得打他了,这孩子,侠义心肠上来,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摇摇头,皆是没有搭理他。
陆笙抿唇不语,一双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孩子。
阮家也算是侠义之后,于江湖的地位不过是微微一般,仅在都南那里颇具美名。
听得蓬一然又吩咐了几句,便令灏泽跟随前去取药。
坐在床沿旁,伸手点了点女孩的脸颊。“真软。怪不得说女子,当以年幼的皮肤最好,最嫩。”
指尖顺着脸颊缓缓滑下,抚至颈部。
凝脂如玉这个比喻算不上夸张,只是此刻显得苍白了些许。
抚至衣领,轻轻解开外衣,向下看了看锁骨的地方。
赫然明显,桃花瓣似的胎记映入眼帘。
沉沉的叹了口气,重新替她穿好衣裳,掩好被褥。
窗外不时传来几阵风声,夹杂了细语和烦恼。
一番阴沉,来自于自然的天气和人心之中。
“这个天气,不太好。”夏末秋初,燥热尚未完全退却,秋肃到提早来了。
在大夫眼中,这的确并不是很好的天气。
然从轩辕陆笙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免令人心生惶恐。
回首再看,那一位躺在榻上,尚人事不省的丫头,她未来的路,还很远,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