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玛到站是夜里十二点多，没想到舅舅次旦一家人都来接她，最先发现她的是表弟。表弟飞快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冲大人挥手：“爸妈，姐在这儿呢。”

青玛的表弟比她小十岁，上小学六年级。青玛来舅舅家玩过几次，偶尔也会和他们一家视频，所以和小表弟关系不错。

舅舅和舅妈笑着过来接过她的背包和行李箱，舅舅对青玛说：“我们搬家了，现在离火车站这边比较近，打的要不了多久就到。”

果然，不到十分钟就到舅舅家，他们以前是一室一厅，后来换成了两室一厅。

次旦把青玛的行李放下，就去拆一个纸箱，“听说你要来南京，你舅妈在网上买了个帆布床，这两天事情多，都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看。”

青玛的舅妈忙说：“这帆布床铺在客厅给你表弟睡，他是男孩子，你以后就住他的房间。”

“不用这么麻烦的。”青玛摸了摸额头，觉得挺对不住舅舅一家，“表弟那个不是上下床么，我们可以住一个房间啊。”

次旦说：“你现在是大姑娘，还是一个人住比较方便。”

青玛看向表弟，他冲她吐了吐舌头。“姐，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还特意给你买了几张韩国欧巴的海报贴在房间里呢。”

舅妈笑道：“你姐和那些个疯丫头可不一样，你啥时候见她追过星。”

青玛见表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安慰他：“没事，看看帅哥也可以提高自己的审美水平嘛。”

一切收拾妥当，青玛到表弟的卧室睡觉，那张上下床有些年头了，以前来舅舅家里玩，她睡下铺表弟睡上铺，那时他还小，总是吵着让她讲故事。

她没在的时候，表弟就睡下铺，上面用来堆放杂物。

青玛将屋子扫视一番，果然贴着好多海报，有玄彬、宋承宪，还有近年来大热的宋仲基。青玛不由得笑起来，“这些个帅哥还是没有石陨耐看。”说完不由得脸红起来。

*

第二天，青玛跟舅舅说会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舅舅劝她多休息几天，她说不要紧，就当出去玩，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青玛根本没去人才市场，而是径自坐车去纸条上的地址。那个叫郑祥云的人并没写自己的具体住址，而是写的某医院对面小区，上面也没留个房号。

青玛到达后一看，那个医院对面果然是一个居民小区。她在小区门口徘徊，不时往里面望一望。她盯着纸条上的一串号码犹豫很久，终于拨打过去。

里面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喂？”

青玛的心怦怦直跳，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喂，您好！请问是郑祥云郑叔叔吗？”

“你哪位？”里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估计把她当推销人员了。

这么问，说明就是郑祥云本人了。青玛按捺住心里的喜悦，努力回想之前想好的措辞。

“请问您有意向收购陨石吗？”

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我手上的陨石好多年都没甩出去，也需要卖家，你要买吗？要的话便宜卖给你。”

青玛：“……”

那边顿了顿，恍然大悟似的，“不对啊，我说小姑娘，你该不会是陨石拍卖公司或者鉴定公司的业务人员吧。怎么的，啥时候换套路了？我告诉你们啊，我可不会和你们合作。以为我不知道是吧，专门把我们这些藏家骗过去收鉴定费，然后再说我们的石头一文不值，以为我傻啊。记住啊，以后不许再给我打电话！”

青玛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就已经挂断。不过通过这次谈话，至少判断郑祥云不是拍卖公司或者鉴定公司的人，而是和父亲一样，是个陨石爱好者和收藏者。

她编辑好短信，给郑祥云发送过去：

“郑叔叔，你好！我的父亲叫李中信，你的联系方式是我在家里发现的，我想你和我父亲应该是朋友吧。这次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那边五分钟后回复过来一条。

“你想问什么事情？你父亲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算不上深交，曾经只是探讨过陨石方面的问题。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们见面谈一下行吗？”

“还是不用了，没那个必要。”

后来无论青玛怎么央求，那边都不再回应。

她看着小区里出出进进的人，感到无助又迷茫。郑祥云是她唯一的线索，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她告诉自己，不甘心。

青玛看向旁边的保安室，打算过去试试运气。

保安室的小伙儿好像早就注意到她，脸上泛着笑意。见她走过去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等着她搭话。

青玛：“请问一下，这小区里是不是有个叫郑祥云的人？”

“美女，我们这小区里住户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呢，是不？”

青玛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麻烦你帮我查询一下。我和这个叫郑祥云的是亲戚，本来过来串门的，但是不记得他房号了，麻烦你查到后告诉我可以吗？”

她不善于撒谎，脸早就红得不行。

保安笑着把她仔细打量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亲戚是吧。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你不就行了么？”

“他……他最近换了新号，我还不知道呢。”青玛回答得中气不足，说完低下头去。

“有多新啊，刚才不还打了么？”

青玛猛地抬头，发现保安正一脸笑意地盯着她看。糟了，他一定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

这时，保安从窗户探出身子，敲了敲一侧的墙壁，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谢绝推销。

原来，保安也把她当推销人员了。哎，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青玛正手足无措时，一个年长的保安走进保安室，那个小伙子对他耳语一番。他朝青玛挥手：“小姑娘，我们小区谢绝推销啊，一会儿让老大看见你就惨了，赶紧走走走。”

青玛差点气哭，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事。真想找条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她慌不择路，看都不看就往小区对面的医院跑，结果左侧突然驶出一辆汽车，差点撞上她。

汽车里的男人脸色不好看，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车窗关着听不见，但通过表情能看出来，嘴里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青玛低头向他赔不是，然后赶紧走到对面去。

她往小区望了一眼，见那两个保安防贼似的盯着她，赶紧将头转向一边。

小区对面的医院在一个坡下，医院住院部和主干道之间是一条坡道连接。坡道是为驾车的人提供的，坡道旁边是人行道，中间用栏杆隔着。

人行道分成三部分，最下面那一段是坡道，中间一段是石梯，石梯上来是一个平台，平台旁边就是公路。也就是说，要走到公路上来，得经过中间的十几级梯子才能到达。

青玛站在石梯上的平台，目光看向住院部大楼，一楼大厅里人头攒动，像过年一样热闹。她心里想，怎么就这么多人生病？

旁边有路人说了句：“哎，这天说变就变，看来又免不了一场瓢泼大雨。”她抬起头，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沉下去。出门也没带把雨伞，到底是撤还是不撤，她拿不定主意。不过心里总觉得不甘心。

两分钟后，雨水来临，青玛往四周望了望，居然没有一处躲雨的地方。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正推着一辆轮椅朝坡上走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看来是那个女孩的母亲。

女孩推着轮椅打算走汽车坡道，发现正堵车，只好转向人行道。走到石梯前，她屈身去背母亲，却忽略了身后的轮椅，轮椅顺着坡道迅速往下滑。青玛见状立马从女孩身边飞奔过去，跑了很远才抓住那个轮椅。

等她推着轮椅往上走时，发现那个女孩已经走到石梯上，正看着她。青玛将轮椅放到女孩身旁，帮她把母亲安放好，女孩不停道谢：“美女，谢谢你啊，真是太感谢了。”

青玛说：“不用不用，你赶紧带阿姨离开吧，这雨越下越大。”

女孩走到公路旁又回来拉她，“美女，我看你好像没带伞，我们家就在对面的小区，先上去避避雨吧。”

青玛致谢后帮女孩一起推轮椅。

还没走到小区门口，那个年轻的保安就跑过来帮忙，殷勤地打招呼：“阿姨，今天又去医院检查啊？”

女孩的母亲笑着回答：“对啊，结果碰上这天气，哎。”

那个年长的保安把升降杆弄上去，让女孩推着母亲从那里过。青玛跟着她们离开时，年轻的保安在后面问了句：“阿姨，这女孩是你们家亲戚么？”

女孩和母亲回头：“啊……对。”

快转弯的时候，青玛特意转过脸去看了保安一眼，发现他站在保安室门口也正看着她，一脸的疑惑。

女孩给青玛找了一身衣服，让她换上，青玛委婉谢绝。

不一会儿，女孩的父亲回家，女孩主动说了青玛帮忙一事。男人表达谢意，但感觉不太诚恳。

随后他对老婆和女儿说道：“看吧，我就说今天下午有雨，你们母女俩不听。”

女孩撇了撇嘴，“人家医生预约好的时间，总不能不去吧。”

女孩的母亲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开始转移话题。她问青玛：“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青玛。”

“哦，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镕城人，到南京来办点事情。”

男人突然被茶水呛到，咳嗽不止，女孩赶紧给父亲递过一张纸巾，他把她的手推开。

女孩的母亲继续问道：“哦，刚才为啥下那么大的雨都不走啊？”

青玛愣了一下，说道：“我想找一个人，他就住在你们这个小区。”

“哦，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认识。”

女孩的父亲突然打断，嗓门很大：“管你什么事，问个没完没了的，人家就不能有点隐私！”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气氛十分尴尬，青玛望了望窗外，“雨差不多停了，谢谢你们让我避雨，我该走了。”

女孩送青玛到电梯门口，再次表明谢意。

青玛心不在焉地往小区外面走，刚走到门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郑祥云发的信息：

“在医院旁边的茶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