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玛在茶馆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她以为郑祥云一会儿就到，结果一等再等都不见他人影。她闲来无事，一会儿站起来欣赏茶馆的装修和布局，一会儿坐下来把玩石陨的手串。

接近一个小时后，青玛的余光瞥见从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那人径自坐在她对面的座位。

她抬头看向男人，一脸诧异：“叔叔，原来是你！”

原来，女孩的父亲就是郑祥云，真是巧了。

男人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对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巧。通完电话没多久，居然就出现在我家里了。”

青玛把这段话琢磨一阵，连忙解释：“叔叔，你别误会，我并不认识你的家人。我……我只是当时看她们需要帮忙，就帮了一把。你女儿看我没带伞，就邀请我去你家避雨。我真的……”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郑祥云推了推眼镜，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就是看在你帮助过我老婆和女儿的份上，觉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才答应和你见一面。”

青玛感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茶馆老板娘打断：“老郑，好一阵没见你来了，今儿个还是喝碧螺春？”

“对，一壶碧螺春。”郑祥云点头回答。看得出来他是这个茶馆的常客。

等老板娘走后，郑祥云对青玛说：“你说吧，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信息并不多。正如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我和你父亲……怎么说，交情也不算很深吧。”

青玛知道，他这是提前撇清关系，让她别抱太大希望。

青玛说：“叔叔，或许你应该听说过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了吧？两年前他带着陨石来南京，就再也没回去过。”

时隔两年，青玛提到父亲的死亡时仍然免不了眼眶湿润。

“知道，当时我们加了共同的陨石群，群里有人放出你父亲死亡的消息。也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的，或许是报纸又或许是网上，反正当时你父亲死亡的消息在群里传得沸沸扬扬。也是从那件事以后，我就退出所有陨石群，以后再也没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青玛把那张纸条递给郑祥云，“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我就是凭这上面的信息联系到你。”

“当时你父亲告诉我要来南京一趟，说是过来鉴定陨石，我就把地址和手机号码告诉他，让他来了找我，咱们一起喝个茶，探讨探讨陨石方面的事情。”

青玛身子稍微前倾，迫切地问道：“那你们见面了吗？”

“没有，他来了并没找我，而是直接去了邀请他做鉴定的公司。”郑祥云眉头紧皱，努力回忆当时发生的细枝末节，“他在南京待了好一阵，我以为他会来找我，但一直没来，我当时单位事情比较多，也就没顾得上这件事。”

青玛想了想，这事也不奇怪，别说找郑祥云，父亲连舅舅那里都没去过。转念一想，父亲肯定不会去舅舅那里，因为所有人都反对他玩陨石，包括舅舅，他不会过去自讨没趣。

服务员用托盘端过来一壶茶，分别把两个玻璃杯放在青玛和郑祥云面前，利落地给他们添满。从服务细节看得出来，这家茶楼消费不算高，加上中间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茶艺展示。

郑祥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小啜一口，还砸吧一下嘴。看样子很高雅也很享受，实际上动作和表情都有些做作。

他接着说：“不过鉴定结果出来后他给我发了信息，说他把陨石出售给那家公司了，好像是六十万吧。”

听到关键点，青玛情绪有些激动，“对，我妈后来发现卡里多了六十万，就琢磨着定是我爸把陨石卖掉了。”

“对啊，要是你爸早点和我商量，也不至于贱卖出去。正好那两天朋友给我发了一张近几年陨石拍卖的价格表，你爸收藏的那个是月球陨石，可以说是非常罕见啊，起码值两百万吧。你爸听到这个消息后好一阵没说话。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会去追回那一块陨石。”

青玛的身子一软，眼泪簌簌落下，“他一定没有追回来，所以……一时想不开，就跳楼轻生了。”

郑祥云拍了拍青玛的手背，安慰她：“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孩子，你要学会坚强啊。”

青玛抬头看向郑祥云，目光里多了一丝坚定，“叔叔，你知道那家公司的名称吗？”

“这个不太清楚，当时你父亲没跟我说，我也没问。”

“你认识收藏陨石的藏家较多，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看谁知道我父亲当时去的那家公司？”

“这……”郑祥云面有难色，迟疑片刻说：“当时知道你爸跳楼的消息后，我感触颇深，觉得陨石这玩意是个害人的东西，后来就退出那个圈子，再也没过问这些事。至于当时一起玩陨石的人，也慢慢不联系了。”

郑祥云顿了顿，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打听一下，问到后联系你。”

青玛站起身来道谢：“谢谢你，郑叔叔！”

郑祥云目光看向她手里的串珠，问：“这一定是你爸送给你的吧？”

说完，他伸手来拿，青玛犹豫一下还是递了过去。“叔，你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圆珠是玛瑙打磨制作而成，当时我和你爸跟着新疆几个猎星者去沙漠找陨石，最后一无所获，你爸为了不让我空手而归，就带我去戈壁滩捡玉石玛瑙，说带回家哄哄老婆孩子也好。”

“还有，这平安扣是陨石切片做的，你看……”他认真打量那块石头，手不停摩挲着，“这纹路叫维斯台登构造，镍含量在6～14%的铁陨石，就会出现这种漂亮的图案。”

“1906年瑞典发现一块叫muonionalusta的镍铁陨石，当时一家精工手表厂还用它来制作过一款手表。那表盘上的纹路，真的可以用震撼来形容。”郑祥云越说越激动，眼睛都在放光，“我看过那陨石手表的图片，天啊，就算对陨石毫无兴趣的人，都会被它深深吸引住。你想，把来自天外的不知几百万年的石头做成手表，再戴在手腕上，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体验！”

青玛的母亲一直不让她碰陨石，她对此一窍不通，所以无法和郑祥云达成思想上的共鸣。她只知道，从郑祥云激动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真正离开那个圈子。

离开的时候，青玛主动付了茶钱，因为她需要得到郑祥云的帮助。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手串，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人群中。“石陨，原来你在骗我。”

她记得在米城的时候问过石陨，问他的名字是否和陨石有关，他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没有关系，黎珊干嘛送他陨石手串？

所以，他在撒谎。

她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起来：“或许他只是名字和陨石有关，其实对这个领域根本不了解，是我多想了吧。”

她抬头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迷茫又慌乱。她告诉自己，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决不能放过，只要和陨石有关的人，或许都能从他那里打听到关于父亲的一点线索。

她希望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一些帮助，包括石陨。

何况，她真的很想见他。

*

青玛回到舅舅家，他们正在准备晚饭。次旦记得青玛以前提过，在藏餐中她最爱的是藏式土火锅。藏式土火锅的食材里，她最爱吃的是牦牛肉和粉条。

青玛见桌上摆着锅，喜笑颜开：“舅舅，晚上吃火锅么？”

“对啊，喜欢吧？”

“喜欢，喜欢。”

青玛爱吃镕城的辣火锅，但并不影响她对藏式火锅的热爱，对于她来说，这种藏式火锅有一种浓浓的民族特色，能带给人一种特别的体验。锅也比较复古，像是回到古代。

青玛每次去姨妈家，她都会做火锅给她吃，离开的时候，还给她装一袋子牦牛肉和肉干。

一切准备妥当，大家摩拳擦掌准备享受美食。次旦突然跑去厨房，拎出来一个铁壶。

“青玛，这火锅还得配上酥油茶才行。”

青玛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充满抗拒。“舅舅，还是你们喝吧，我实在品味不出酥油茶的美味，你就饶了我吧。”

青玛仍然记得第一次喝酥油茶的感受，那一次也是在姨妈家。她从小喜欢喝奶茶，看见杯子里的酥油茶和奶茶差不多，闻起来又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端起来就喝，结果发现是咸的。

姨妈当时笑着问她，“怎么样，好喝吗？”

她差点哭出来，“这酥油茶怎么是咸的？我还以为和奶茶一样呢。”大人们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酥油茶对于她来说，就像奶茶里用盐替代了糖，喝惯了甜奶茶，这种被代替的味道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让人难以适应。

舅妈冲青玛笑，示意她尝一口。盛情难却，青玛只好把杯子递给舅舅。

抿一口后，她面露微笑，“居然是甜的，酥油茶还有这种操作啊。”

次旦一边给妻子和儿子倒酥油茶，一边向青玛解释：“之前我和你舅妈去香格里拉旅游，到一家人气比较高的藏餐厅吃饭，我点了一壶酥油茶。老板拿着菜单问我要甜的还是咸的，你也知道，在米城那***本没有甜酥油茶这种说法，所以老板这么一说，我和你舅妈都很好奇。后来老板解释说，很多游客喝不惯传统的酥油茶，他们就创新了一下。正好你舅妈喝不惯咸的，我们就尝试了一下新口味。”

青玛问：“怎么样，觉着好喝吧。”

“你舅妈觉着好喝，我还是喜欢酥油茶本真的味道。”次旦笑着说。

火锅煮好后，次旦给青玛碗里夹两片牦牛肉，问道：“对了，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样？”

青玛压根儿没记起这事，支支吾吾地回道：“没……没找到合适的。”

她从小不习惯撒谎，即便说实话会被母亲责骂，她仍然会老实交代。所以一撒谎她就会变成结巴。

“没事，慢慢找，不用着急。”次旦说。

饭毕，青玛的舅妈收拾碗筷去厨房，她挽起袖子要帮忙，舅妈不让。等舅妈走后，青玛一本正经地问次旦，“舅舅，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你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算幸福吗？”

次旦显然没弄懂她的意思，“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青玛：“当初外公外婆还有姨妈都反对你娶舅妈，说她是汉族女人，你最终选择了她。我很想知道，你和舅妈过得幸福吗？”

次旦往厨房看了一眼，转眼对青玛说：“虽然我和你舅妈每天忙得要死不活，但心在一块儿，对目前的日子也感到知足，简单平淡但又不失快乐。当初选择你舅妈，我不后悔。”

青玛如释重负，眼神中带着一丝希望，“幸福就好！”

突然，很想去大理见石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