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陨拖着行李箱走进小区，愣了两秒，直接向墙角的雨棚走去。在雨棚三米开外，他手上一用力，行李箱就缓缓往里面滑去，最后被面前的摩托车固定住。
石陨拍了拍手，朝旁边楼道噔噔噔跑上去。从裤兜掏钥匙的时候，突然想起已经把钥匙交了出去。
去香港之前，听说青玛的朋友要来住，他就把钥匙让了出来。
他用了些力道敲门：“青玛，你在吗？”
“青玛，在的话开下门。”
“你开门啊，青玛……青玛……”
不一会儿，隔壁那位大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一阵后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要找那个……那个……”大姐眼珠子转动，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说：“那个拽你衣角的女孩？”
石陨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后答：“对，就是那个女孩。怎么？”
大姐说：“她好像前几天搬走了吧。大概是两三天前，具体不太记得了。”
“搬走了？”石陨诧异地问。
大姐犹豫一下，说：“应该是吧，当时看她拖着行李箱。这房子好像已经租给另外一个女孩了。”
“另外一个女孩？”石陨想了想，问：“是不是年纪和那个女孩差不多？”
“对，看起来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大姐。”石陨说完就朝楼下跑去。
*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世桥栖霞分校，语气迫切地问前台：“你好，请问李青玛老师在哪个房间上课？”
“李青玛老师？”前台愣了一下，“哦，她几天前辞职了。”
“辞职？”石陨诧异地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她为什么突然辞职？”
“辞职原因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得问人事。”
“那刘一燕刘老师呢，她今天是不是有课？在哪个教室？”
“在那个房间。”前台指了一下，“你找刘老师有事么？”
石陨点头。
前台说：“那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帮你叫她过来。”
刘一燕看到石陨后有些吃惊，石陨嫌周围太嘈杂，指着外面说：“我们出去说。”
他把刘一燕带到楼道，问：“青玛去哪儿了？”
他目光笔直地看着刘一燕，她有些心虚，支支吾吾：“不知道啊……”
“你们是好姐妹，怎么会不知道？”石陨想了想，问：“隔壁大姐说她搬走了，是真的吗？”
刘一燕迟疑片刻，随后重重点头：“嗯，搬走了。”
“她为什么要搬走？为什么突然辞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石陨一连串地发问。
“她遇到些问题，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想找个地方冷静一段时间。”
“遇到什么问题非得搬家，难道不可以和我一起想办法吗？”
“我也不知道。”刘一燕说，“这个你得问她。”
石陨哼笑一声：“如果她愿意回我信息，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刘一燕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还有课，先进去了。”
石陨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吭声。
刘一燕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石陨愣在原地，颓丧地看着地面发呆。她给青玛发了一条微信：“他知道你搬家了。”
青玛回：“我知道了。”
刘一燕看到回复，无奈地摇头。
*
下课后，刘一燕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反手关门的时候，门外有一股很大的推力。她急忙转过身来看，是石陨。
石陨用了些力道把门推开，径自走了进来。他一抬头就看见阳台上青玛的白色衬衫，问：“她不是搬走了么？怎么衣服还在这里？”
“走的时候还没干，就没带。”刘一燕大脑飞速旋转，给出这个答案。
石陨看了她一眼，又急匆匆往卧室走去。他打开衣柜，发现青玛冬天的衣服还在。
转身笑着对刘一燕说：“她不是搬家了，她这是故意在躲我。”
刘一燕：“……”
“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吗？”语气里带着请求，还带有一点谴责的意味儿。
石陨给刘一燕的第一印象是高冷，就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很从容淡定的人，看到他现在为了青玛这么执着和焦急，她有些过意不去，好几次都忍不住透露青玛的去向，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石陨，对不起。我答应过青玛不要透露她的去向。”刘一燕有些委屈。
石陨语气柔和了些，他改变了问法：“那你告诉我，她还在南京吗？”
刘一燕点头。
“在栖霞区吗？”
刘一燕摇头。
石陨欲言又止，最后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石陨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她到底去了哪里？
刘一燕从门缝里看着他下楼，回到卧室后赶紧给青玛发微信：“他来过家里了，看见你很多衣服还在，知道你只是短暂的离开。”
青玛回：“知道了。”
刘一燕：“我现在去你那里。”
青玛：“嗯。”
*
刘一燕到的时候，方磊也在。
刘一燕见青玛在客厅吃饭，问：“吃晚饭么？”
方磊摇头：“正确来说是早饭，我给她带上来的。”
青玛笑容有些苍白，“困得很，中途醒过几次，但是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刘一燕定定地看着青玛，心情非常复杂。
这个房子是方磊亲戚家的，那家人前不久去了国外，房子还没考虑好怎么处理，钥匙在方磊手上。
青玛向刘一燕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刘一燕不小心透露给了方磊。方磊听说青玛想搬出来住一阵，就说：“我手上正好有房子空着。”
青玛没有精力去找，便同意了。
刘一燕叹息一声，对青玛说：“你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吗？”
青玛没有回应，默默往嘴里塞了点饭菜。
刘一燕语气有些不好，“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希望你们静下心来好好谈一下。青玛，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不容易，难道你想就此放手？”
听到最后一句青玛怔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难过。是啊，难道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吗？这并不是她期待的结果。但是，她真的还没有勇气和他谈这一件事。交谈以后，又该怎样呢？
方磊看出青玛的为难，对刘一燕说：“不要逼她，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问题是都好几天了，也该有个结果了吧。”刘一燕看着方磊，随后又对青玛说：“这件事石陨是无辜的，至少你不应该让他蒙在鼓里。”
最初听完青玛的讲述，刘一燕觉得应该“父债子偿”，支持青玛和石陨分手。但后来看到石陨满世界找青玛，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后，她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倾斜。
她为他打抱不平，石永利犯下的罪行，不该由石陨来担。他是无辜的。
刘一燕见青玛不吭声，走到阳台去调整了一下情绪。一会儿又回到客厅，双手抱胸：“他这样隔三差五跑来问我，我不敢保证能替你隐瞒多久。”
青玛抬头看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谴责。
刘一燕说完后就离开了。
青玛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问方磊：“你是不是觉得……燕子说得对？”
方磊说：“你要听真话么？”
“嗯。”
“从情敌的角度出发，我希望你一辈子不要见他。”方磊说，“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赞同燕子的观点。”
“知道了。”青玛嘴里答应，眼神却迷茫地望着窗外。
方磊走后，青玛不一会儿又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微信提示音。她半睁着眼睛打开来看，是刘一燕。
她发了一张图片，接着是一行字：“喝醉了，怎么处理？”
青玛点开图片来看，石陨正爬在小区楼下那张石桌上，上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啤酒瓶。刘一燕怕她看不清石陨的面部，特意开了闪光灯。
青玛按了返回键，点击输入框打字：“你看小区里有没有男人在楼下聊天，叫他们帮忙扶一下。他身上应该有家里的钥匙。”
准备发送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随后全部删除。改成：“我一会儿就到。”
*
青玛和刘一燕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石陨弄到家里，她让刘一燕早点回去休息。
石陨醉酒后很安静，只是眉头微微皱着，眉形里藏着不愉快的心事。
青玛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想起第一次去大理，那天晚上他也喝得酩酊大醉，还是波仔和小梦送他去的房间。那一天是黎珊的生日，他无法排解心里的烦闷，所以喝了不少酒。
但是来大理后，再也没见过他醉酒。她的不辞而别和默不作声，或许真的伤到他了。她抚摸着他的眉毛，说：“对不起，让你难过了。但是……我也不好过。”
石陨可能觉得有点痒，就翻了个身。这时，手机顺势从裤兜里掉了出来。
青玛去拿的时候不小心摁亮了，她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后解了锁。
定睛一看，是和她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用手指滑动了一下，滑到他回大理那天。
“青玛，我到客栈了。”
“青玛，我们在吃晚饭了，他们说很想你，我想说……算我一个。”
“你怎么不回我？”
“你怎么了，今天很忙吗，现在是不是还在上晚班呢？”
……
一张酒馆的图片，下面配字：“还记得我们坐过的这张桌子吗？我让波仔买一对情侣娃娃放在上面，你觉得怎么样？”
“你回我一句话啊，哪怕一个符号也行。”
……
“我买了今天的机票。”
……
“隔壁大姐说你搬家了，为什么要搬走？你告诉我啊。”
“燕子说你搬出去冷静一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我们不应该一起面对和解决吗？”
……
最后一条是：“别把我逼疯了。”
除了最开始那两条，她后来再也没打开过他发的微信。没想到发了几十条信息，看来他确实是快疯了。
青玛把手机放在他枕头边，却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脸颊，湿湿的有点黏，她默默掏出纸巾给他擦拭。
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些。路灯灯光趁机投射进来，她后退几步，坐在床尾，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和母亲聊天的画面。当时，旺姆正在看一本杂志，那一篇文章是一个驴友写的游记。
青玛指着上面问：“妈妈，这个图片好漂亮啊，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丽江，一个旅游的地方。”
“哈，那我要去这里旅游。妈妈，你和爸爸带我去这里行不行？”
“你一个小孩子到处旅游干嘛，好好念书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青玛有些委屈，撇了撇嘴说：“我不嘛，你和爸爸到处旅游，每次都不带我。”
旺姆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妥协道：“好，下次带你一起，咱们一家去丽江玩。”
从此以后，去丽江成了青玛最美好的期待。但是后来，父母并没带她一起去，再后来，他们因陨石产生了隔阂，最后，他们双双离开这个世界。全家人一起去丽江这个梦想彻底破灭。
父母走后，她从学校逃离出来，去了那个在她心里很美，曾经期待着全家人一起去游玩的地方——丽江。
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石陨。那个害死他父亲的人的儿子，石陨。
石陨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丽江，而不是米城。”
“青玛，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邂逅，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缘分？是孽缘，还是有缘无分？
青玛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无缘何必相识？”
她看了石陨一眼，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