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恙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把腰间的酒葫芦掏出来,他一边欣赏云魔子的面色变换,一边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如此丰富的脸色,属实是极佳的下酒菜。
“这洪崖镇早就不同以往,”隋恙慢悠悠地开口,“此处离陆谦身陨之地并不遥远。而陆谦所修的北青宗独门秘法浩然气,本应在他死后散于天地间。但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法门,把浩然气尽数拘在此地。而浩然气的功效则是镇压万法,无论什么阵法仙术,在这片天底下,都会被浩然正气压制。”
“就连传说中的诛仙大阵都要失灵,更别说你这什么.....”隋恙想了想,不屑地说,“听都没听过的天罗阵了,小把戏罢了。”
云魔子本就不大的眼眸此刻眯得更像条缝,若不是他看不清这个老人的底细,他断然要暴烈出手。
“让老夫猜猜,你布下的这个天罗阵,应该只有禁锢功效,目的是为了困住我和我徒儿,然后把魏涿那混小子传到你的人的包围圈里。我说的可对?”隋恙又喝了口酒,喟叹道,“可惜啊,这浩然气镇压万法,这魏涿被传送到哪去了,连我也猜不到。”
他话音刚落,天地瞬息寂静,连一丝风一片声也消失不见,一切的喧闹都戛然而止,外面孩子的朗朗读书声也停了。
隋恙抬手。
一声蝉鸣破开寂静。
酒液四溅。
隋恙看了眼手中不知为何碎裂的酒葫芦,哈哈一笑:“年轻人,没有定力。”
胖罗汉云魔子一卷袖,院子里蝉鸣四起,小屋瞬息便被看不见的某样东西割碎,一下就见了天日。隋恙只听见竹林晃动,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如浪潮般涌向了自己,却看不见那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隋恙抱头就地一滚,滚到椅子下,头顶的椅子四分五裂,虽然姿势难看,但却恰好避开这一记有如天罗地网般的攻击。
“当真要杀老夫啊?”隋恙怒而起身,指着云魔子的鼻子大骂道,“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云魔子脑袋上的黑色花纹仿佛活物,瞬息就蔓延到他周身,他怒喝一声,或者说娇喝更为恰当一点,屋内罡风大作。当隋恙看到那么大座假山被风吹一下,径直化作粉末后,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刚进院子的仙风道骨全被他抛在脑后,只管一股脑地跑。
云魔子见此情景,也是面目狰狞,看隋恙这作态,定是一个普通人,难怪自己看不出来他修为深浅,因为他根本没有修为。而一想到自己被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耍了这么久,他便愈发狰狞。
“站住!”情到深处,水到渠成,他自然而然地喊出了这句毫无作用的台词。
听闻此话,隋恙非常不屑地撇撇嘴。
......
魏涿猛地睁开眼,他打了个哆嗦后,才慢慢醒转过来。他发觉自己靠在墙角,屁股生疼。他皱着眉仔细打量着周围,很眼熟,是洪崖镇的那条最热闹的街道。魏涿扶着墙慢慢站起,揉着屁股,呲牙咧嘴,自己不会是从天上栽下来的吧。
魏涿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何从那黑屠户家里一下到了这,但对方千方百计地把自己从隋恙身边拉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魏涿连忙沉下心感应了下体内不太靠谱的真气火龙,还有丹田处的气海窍穴,都运转自如,他松了口气。
“不会又是魔山老人吧?”魏涿轻声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那肥牛一屁股坐的那么严实,一个武修倒还好说,魔山老人区区一个气修,怎么也要在床上躺上个几个月,这么短短几天,不可能就下床走路,肯定是他人所为。
“一屁股没坐死,回去当情报贩子?”魏涿想起来就来气,他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了两眼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的摊子。摊主看着面生,从没见过,面色红润,须髯飘飘,摊主正在吆喝着卖糖炒栗子。
魏涿冷笑两声,静悄悄地躲入巷子里。
......
某座仙山,云雾缭绕,仙鹤振翅,破开云雾,慢悠悠地盘旋。偶尔有人御剑飞过,端的是一派宁静祥和。
下方有座被绿意爬满的小亭子,亭子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散乱着一盘棋,而在棋盘后面拉起一道白色帷幕,隔开了人们想里面窥探的视线。一位相貌清丽的侍女站在帷幕前,毕恭毕敬地呈着手中的书卷。
“也就是说,陆谦那小子不......不是入魔,而是体质特殊,生了奇......奇怪的气海窍穴和炼体真气?”帷幕后,苍老的声音响起,但有点结巴。
“正是。”侍女答复道。
苍老的声音缓缓叹口气:“这些人啊,为了.....了独吞那武气双修的大秘密,不惜编......编造如此的弥天大谎,来迫害同门手足。真是可......可笑。”
“那老先生......”侍女欲言又止。
“没兴趣。”老人当即打断侍女的问话,“武气双修岂......岂不是又要从头修炼?实在无趣,想当年......年我被师兄弟迫害着修习......”老人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话匣子打开也就喋喋不休。
听得侍女实在是头昏脑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先生,听说隋恙也在那洪崖镇。”
“隋恙?”老人的声音一下就变得尖厉,说话一下就流畅起来,一股可怕的气机撕开帷幕,震得侍女退后三步,“这老匹夫居然还没死?奶奶的,这个老匹夫躲了老子两百年,今天总算是露头了,想当年,那老匹夫说老子扎的是冲天辫,老子挥挥手就借剑三千,压得那个老匹夫哭爹喊娘,今日就让老子再去会会他。”帷幕后的老人显出真身,是个很矮小的老人,他的白发高高地扎起,颇为不羁。
“剑来!”老人怒喝一声,剑光一闪,老人借着剑光一飞冲天,待侍女反应过来时,老人已经不见了。
......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嘞!正宗味道,百年传承!”大汉卖力地吆喝着,很快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这个少年生的很漂亮,白皙的面庞带着和善的笑,一对杏眼温润明亮,微微弯起,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小兄弟,来点?”大汉也是面带微笑。
少年左瞧右瞧,也是笑道:“好啊,多少钱?”
“瞧你面善,便宜卖你,五个铜板一斤。”大汉低下头,继续翻炒,馥郁的香气慢慢在半空腾散。少年蹲在路边等待,边等边和大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得知这大汉是外地人的,少年颇感兴趣地问了点外面的事情,大汉也一一回答。
“还没好?”少年忽然问道。
“马上了。”大汉笑着回答,“炒焦一点好吃。”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扫过蹲在一旁的少年,发觉后者望着远处的楼阁发呆后,他慢慢地从身后抽出一柄砍刀,就要砍向少年时,他眼前一花,手腕上立马传来剧痛,他嚎叫一声,立刻丢了刀,被少年抢在手中。
少年躲在大汉后面,用刀死死压住大汉的脖子,冷声说:“别藏了,出来吧。”
这边的异变立刻被人注意到,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地尖叫,很快就四散了。而十数个黑衣蒙面人缓缓现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泛着冷光的武器,他们冷冷地注视着魏涿。
“是不是发现小爷和情报上长的不太一样?”魏涿冷笑道,“脸上这破玩意,小爷涂了很多年了,今天终于能给它擦掉了。”他看似镇定,其实背后已经起满了汗,刚才那个大汉在聊天拖时间,魏涿又何尝不是?他在等隋恙和谢无就来救自己,他相信这两人一定很快就能脱困。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被挟持的汉子先让那些蒙面人镇定,然后他沙哑地开口问道。
“因为你丫根本不会炒栗子。”魏涿反唇相讥,刀刃在汉子的脖子上压得更紧了一些。
汉子呵呵笑道:“你就是个没修为的小孩,能拿的住我?还是说这一刀你砍的下去?”汉子看得很清楚,魏涿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满是汗渍,魏涿内心定然十分挣扎,所以他只要以言语逼迫,魏涿必然会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可谁知,魏涿闻言一愣:“你说得对。”然后刀刃被挪开,还不等汉子狂喜,胯下的剧痛让他双眼暴突,几欲昏迷。他瞬间就跪倒在地,深深弯下了腰,发出了非人的惨嚎。
“确实砍不下去。”魏涿扔下一句话,撒丫子开跑。
蒙面黑衣人立马去追,分出了几个人去扶汉子,汉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也没缓过来,本来枣红的面容如今惨白得不行。魏涿见状,感慨一句,修士身体就是棒,刚才自己那一脚,融汇了真气长龙和气海窍穴,不求爆,也肯定裂,居然还站得起来。
实在是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