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镇,风波楼。
今日很少见的有人包场了,包了一整栋楼。二楼今日就一张桌子,各式菜品琳琅满目,几人坐在窗边,望着景色喝酒吃菜,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惶恐不安地站在一旁,他面色拘谨地绞着衣服。
“现在可以讲讲你说的那个下作手段了吧。”陈容成清了清嗓子讲道。
孙茂一笑:“其实在讲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容成急忙一挥手,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才慢悠悠地讲道:“我猜猜,你是想让你儿子通过我们哥几个进到仙家对吧?”
孙茂一怔,讪讪笑道:“还是瞒不过各位。”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儿子,今日他带儿子过来就是有攀关系的意思,其他几人这才恍然大悟,陈容成不愧是老油条了,看东西果然更毒辣一些。
“我观你修为是大磐境武修,虽然不是顶尖,但混个江湖还是绰绰有余,为何不亲自教导?”陈容成筷子轻轻指了下孙茂,似乎有些疑惑。
孙茂沉默了一下,半晌他才咬着牙说道:“其实不瞒各位,在下修为近些年来一直毫无精进,此番不仅是要为犬子开辟一条通天路,也是为我自己谋条生路。”孙茂撩起宽大的袖子露出胳膊,只见他的胳膊上蔓延着诡异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繁复交错,隐隐绘成一朵魔花。
在座的几位顿时眼神一凝,陈容成捉住孙茂的胳膊,微眯着眼:“这是......西北四邪之一的云魔子?”这人在西北极为盛名,号称四邪之一,手段极为阴狠毒辣,相传此人挥手就能将人化作烟尘,一身毒功更是了得,修为也是高深无比,几年前就已是两仪境修士,在座的几位里,只有陈容成稳稳压他一头,其余人都与他相仿,也怪不得其他人修为低微,而是全天下神游境的修士统共也就千来人,是极为凤毛麟角的存在。曾经有无数正派修士试图杀掉云魔子,但此人修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皮囊之术,能藏于别人的皮囊之中,这让他从修士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并且所有修士见过的云魔子都不相同,有说云魔子是个胖罗汉的,有说云魔子是个枯瘦老人的,也有说她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的。
“正是此人。”孙茂语气沉重地讲道,“前些年与此人交过手,不幸中毒,医生断定若我无法晋入金刚小宗师境界,必然气绝身亡。现在我只剩两年时间了,只能寄希望于仙家的资源。”
陈容成放开手,琢磨了一下,一个大磐境武修翻不起什么浪,答应了就答应了,事后反悔也不算什么事。念及此处,他眼神微微一闪,笑道:“好,就依你所说,如果此次成了,我就把你的儿子和你都引荐给陈家。”
孙茂松了口气,开口道:“在下所说的下作办法,便是从他身边的熟悉之人下手,把他的朋友亲人拿了,以此要挟,不信他沉得住气。”
陈容成摩挲了一下下巴,点点头:“是个好主意,只是我听说他是个孤儿。”
孙茂一笑,摇摇头:“虽然是孤儿,但毕竟要有人照顾,他才能顺利长大。”
陈容成哈哈大笑:“地头蛇果然是地头蛇,懂行!”
......
林间小道里,树荫洒了一地,阳光在叶片中流淌,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谢无就走得很慢,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随便动一动身上的伤口和经脉传来的疼痛都让他眉毛微皱,但他没有喊疼,面色平淡地跟着隋恙继续向前走。
隋恙早就料到魏涿会暴露得极快,所以他当机立断让大青牛带着魏涿先跑,而他和谢无就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谢无就抬眼看了看在前面带路的隋恙,他已经背上了青竹书箱,其实就连谢无就也不清楚隋恙的倾注书箱里装着什么,隋恙从来都不让谢无就动那个书箱。
“隋恙!”一声怒喝传来,隋恙激激灵地打了寒战,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一身儒袍的老人站在瀑布前,抱剑长身而立,他面相极好,和善慈祥,只是此刻面色阴沉,带着些不善的笑容,“躲够了?两百年了。”
“慢着,段老头!”隋恙大喝一声,儒袍老人哪里听隋恙的解释,长剑出鞘,老人握住剑一抖,直刺而出,并没有什么滔天威势,就像一个孩童随意刺出的剑一般。但谢无就脸色一下就惨白了,他看见随着老人这一剑后面的瀑布居然断层了,中间多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上面的流水根本落不下来。谢无就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在这一剑之下所有东西都停滞了。
仅仅是余威就使瀑布断流,何等恐怖的修为!
儒袍老人只迈出了一步,就直接跨越了数十丈来到隋恙面前,他缓慢递出这一剑,看似很慢,但一切都在须臾间,像是跨越了时间,隋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将自己捅个对穿,但身子根本动不了。
危急时刻只听“叮”的一声,一杆笔抵住了儒袍老人的剑,那杆笔表面坑坑洼洼的,笔毫也枯涩黯淡,但它就是轻易地挡住了儒袍老人势不可挡的一剑。谢无就见过那支笔,以前就别在隋恙的腰间,从来没见他用过,可能是从来没当着自己的面用过,不过过了一阵后那支笔消失了,隋恙再也不提笔写字了。
隋恙伸手抓住那杆笔的刹那,雷声轰鸣,云翳一瞬间就压了下来。
儒袍老人微微皱眉,随意挥手,手中的剑刺入云层,青光隐没,云层瞬间就消失了,隋恙赶紧把笔插好,别到腰间,不用手去触碰。
隋恙气哼哼道:“都说了等一下。”他伸出手,儒袍老人一眼就看见了隋恙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黑纹。
“天谴?”儒袍老人神色一变,“莫非你把他的神魂重塑了?”
隋恙笑一笑:“那毕竟是我的徒儿。”此刻这个邋遢的老人语气间带着点点自豪,神彩飞扬。
谢无就听着两人的谈话,忽然回忆起了,在他之前隋恙还有一个徒弟,那位才是大师兄,听说大师兄已经在很多年前已经神魂俱灭了,隋恙再也不碰纸笔似乎也和大师兄有关。
“解气没?”隋恙问道。
儒袍老人哼了一声,不说话。隋恙回头道:“徒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段淳。”他顿了顿,继续道,“当今天下四大圣人之一,儒圣。”
......
大青牛卷着尾巴在草地上打盹,魏涿坐在它身边望着天空发呆,他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体内的气海窍穴和真气长龙都安安静静的。
“你们到底是有多大的吸引力啊?”魏涿自嘲道,心中微苦。就因为这两个东西,他整整藏了十二年,今天终于藏不住,一下来了好多剑仙。当年陆叔也是,被无数的人追杀至死。
他从前想着,不修炼,就不会被发现。但隋恙告诉他,就算不修炼,总有一天也会被找上门,于是魏涿想着,那我就偷偷修炼,变强,然后从这里逃出去,去看看父亲。但现在魏涿总算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所有人都垂涎的果子,遇见陆叔的一刹那,自己的命运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而是被别人肆意争夺的。
魏涿望着流云,静静地想着。为什么要修炼?是为了逃出去,去外面看看父亲去过的地方,父亲留给养父母的那封信里还说了,希望自己可以去北麓书院,所以自己这些年攒银子,就是为了凑够可以去北麓书院的路费,可自己连北麓书院在哪里都不知道......
罢了,魏涿笑了一笑,父亲啊,我可能逃不出去了。
......
芦墟村,杨婶挎着鸡蛋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她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几个人。杨婶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身后也全是人。
“杨萍是吧?”一个青衫小帽的男人笑道,“我叫萧何,家主请你去家中一叙。”
他身材瘦削,眯着眼笑,他虽然在笑,但浑身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
傍晚,王神医踩着被夕阳拉的长长的影子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魏涿,孙家把杨婶抓起来了。”王神医说道,“在洪崖镇放出消息,说如果你三天之内不出现,他们就杀掉杨婶。”
魏涿的眼瞳一点点冰寒起来,但没有太激动,因为他猜到了,这帮人既然能污蔑陆叔是魔,那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知道自己可以不出去,杨婶与自己非亲非故,犯不上。而且杨婶一死,自己唯一的把柄就没有了,就像隋恙所说的“人活一世,还是自私点好”。但他做不到,孙家也知道他做不到。
“小孩,帮我把消息放出去,我就在溪涧山等他们。”魏涿轻声说道,“消息越广越好,最好让所有来的剑仙都知道。”魏涿很聪明,他一下就意识到孙家一定和某位剑仙合作了,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的散布消息就是为了独吞自己,既然如此,就不能让他们如愿。
“为什么是溪涧山?”王神医问道。
魏涿微微一笑,望向不远处山势平缓的地带:“溪涧山是附近视野最开阔的地界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不是想要我体内的东西吗?那就来吧。”魏涿深深吐了一口气,敛去笑意,喃喃道。
王神医沉默了一会,拍了下魏涿的肩膀:“我不会阻拦你,但你要活着,至少要活到我到你身边。”
魏涿点点头,王神医走出山洞,朝着小镇走去。魏涿回头,看见桌案上有一把刀,他想了想,把刀带上了。
“走,大青牛,我们去溪涧山。”
......
一则消息疯狂地传播了出去,一直躲藏的魏涿宣布自己就在溪涧山,一时间引起极大的轰动,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有如此大的胆量。
孙家。假山碎成一地,一位紫袍神仙大骂一声,杨婶恐惧地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孙茂皱眉:“现在怎么办?消息被放出去了。”
陈容成冷笑一声:“真够贼的,走,哥几个,去溪涧山。”他唤出飞梭,一手抓起杨婶,朝着溪涧山疾驰而去,另外几位也使出各自的身法,追着陈容成而去。顿时只剩孙茂一人,孙茂顿时收敛起了所有的惊愕的神情,变得漠然。
他凝视着几人离去的方向,慢慢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魔纹似乎又蔓延了一些。他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服下,那些魔纹颤抖了几下后缓缓消散了。他确实中了云魔子的毒,但是陈容成没有想到,云魔子是孙茂请来杀隋恙的。
“武气双修,谁不想争取一下呢?”孙茂喃喃道,他缓缓活动着脖子,一股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复苏,威压直逼陈容成。他居然是金刚境的武修!
孙茂看了眼靠在廊柱上的萧何,冷笑一声,道:“不着急,让大人物先争,我们这些小人物慢慢过去。”
萧何微笑着点头,他的身边突然又出现了五人,这几人居然有三位是大磐境武修,两位是两仪境气修。
孙茂脱掉了长袍,露出穿着在里面的铠甲,他搬了张椅子坐下,望着夜空轻轻哼着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