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间,有一个小村子,几个院落稀稀疏疏地缀在其上,此时已临近黄昏,各家各户都开始生活做饭,袅袅炊烟在清风中腾散。其中有个小院子破的简直不成样子,院内房子缺瓦少砖的,既不挡风,也不遮雨,一下雨就会往里渗。柴门也是几近腐朽,似乎摸一把就会散架,院里的青石板路上倒是干净得很,纤尘不染,像是常常打理一般。
一位负剑少年端坐在乘凉的棚子下削木头,但显然不够专心,他频频皱眉望向一栋屋内。那里面鼾声震天,于是他削木头的声音愈发急了,很快一把木剑的雏形在他手下显现。他端详着木剑,听着屋内如雷的鼾声,冷淡的面容微微扭曲,他把剑平放在膝上,掐了一个剑指。
那柄木剑摇摇晃晃的,居然飞了起来,绕着谢无就飞了几圈。谢无就冷淡的眸子里也是涌起满意之色,他一甩手,木剑呼啸一声从敞开的房门,刺入屋内,鼾声戛然而止。
"我日。"里面突起一声惊呼,谢无就嘴角勾起一丝得意,还未等那笑容扩大,只听咔嚓一声。
黑瘦的小男孩拎着半截木剑走了出来,他狐疑地看了眼在院中闭眸打坐的谢无就:"这是啥?"
谢无就睁眼,望着那截木剑,淡淡地说道:"不知道。"不知为何,魏涿总感觉这人有些不自然。
魏涿扔了那半截木剑,搬了条板凳坐到谢无就身边,开口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谢无就一滞,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魏涿会先问这个问题,按常理来讲,不都会问为什么自己在这?为什么这个人会问这个问题?难道说他认为我们是把他打晕然后带到这的吗?
"你喝醉了,"谢无就一边腹诽着,一边斟酌着言辞,"先生跟我把你带回家了,你睡了大概两个时辰。"
魏涿脸色骤变,他几乎是瞬间就跳起来,跑到院子某处,用力敲了敲青石板,确认那块青石板完好无埙后,他重重松了口气,慢悠悠坐回板凳上。
谢无就忍不住问道:"那底下是什么?"
"四十两银子。"魏涿认真地凝视着谢无就说道。
四十两,嗯,谢无就沉默地低下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要钱?"
"穷怕了。"魏涿叹息道。
谢无就分明看见魏涿瞳仁里闪烁着些许悲伤,还未等他细看,魏涿已经收起了那些情绪,继续嬉皮笑脸的。
谢无就没多问,继续闭目养神。
"那老头把我灌醉了,是为了问话吧?他都问什么了?"魏涿轻声问道。
"问了你的身世。还有,要尊师重道,叫先生。"谢无就回答道。
魏涿惊得站起来,连带着板凳一起掀翻:"尊师重道?什么时候他成我老师了?"
"酒桌上你磕过头了,拜师了。"
"……"魏涿大怒,"为老不尊的东西。"
"说的对。"谢无就深有感触。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升起了一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心理,看来对那个老头怨念都是颇深啊。
而此时,这位始作俑者正在游山玩水。邋遢老头不知从哪整了头青牛,他盘坐在牛背上,哼着小曲。青牛在山道上爬行,看似很慢,可一回过神,那牛已经爬过了山头。
……
孙家大院。
虽说魏涿住的也是院,但跟面前这座装潢华丽的院子比起来,简陋得宛如鸡舍。院内楼台亭阁素雅清静,假山连绵,竹林在风中飘摇,隐约能窥见竹林间的房屋。孙家的子孙从小河上的桥梁上跑过,笑闹着。
萧何坐在桌前,他手边的油灯亮堂着,拉出他斜长的影子,在屋内摇晃。他微微闭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还没回来?他睁开眼,望向窗外的竹林,他吩咐手下去调查那三人的身份背景,按理讲应该回来了。
风过竹林,耳边尽是叶片摩挲的沙沙声响。忽然他从来都眯缝的眼睛骤然一凝,他看到竹林内有一头青牛朝着自己的屋子缓缓行来,而它的背上坐着白天遇见的那个背着青竹书箱的长须老头。
护卫呢?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他环顾四周,原本藏匿在竹林中的护卫一个都不见了,任由这个老人肆无忌惮地闯进竹林。
"他们都是没事,只是你感知不到了而已。"隋恙一眼便看穿了萧何的想法,他懒洋洋地说道。
"老先生此话何意?"萧何起身遥遥一拜,他虽未发现老人携带武器,但他丝毫不敢松懈。
"我来这的目的,你心里还没数吗?"隋恙瞥了眼萧何,似笑非笑的。
"小子愚钝,请先生明示。"萧何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大脑在疯狂思考着,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屏蔽了自己对周围感知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他似乎听见那老人冷哼一声,刹那间,天地涌起一片灰蒙,狂风骤起,萧何被吹的手臂都抬不起,只得梗着脖子硬抗。狂风一瞬间便卷起了竹林,于空中寸寸撕裂。老人随手一挥,狂风消散,萧何睁开眼,发觉头顶青天不知何时已变作黑夜,暗淡无光。突然萧何眼前一花,无数灿烂星光灌入天穹,他眯缝着眼仔细观察,恍然发觉,那是自己屋前池塘里的鱼儿。
无数的鱼儿跳入夜空,一时间星汉灿烂。老人手再挥,本来空中扭动的鱼儿身躯骤然凝滞,道道星光交错纵横,勾勒出一方古朴大阵,此阵浩瀚得几乎如一方天地。
萧何身处大阵下,他抬头仰望,望着那方宛如神迹的瑰丽大阵,他失魂落魄。
叮。洪钟撞响,狠狠震在他的心间。萧何浑身一震,恢复了清明。
竹林依旧在,池塘的鱼儿静默地游弋。而老人也还在原地,盘坐在青牛上。一切依旧,刚才的仿佛只是一场幻象。
"不该查的不要查,后果便是你身后的人,恐怕都承受不起,"邋遢老头背着青竹书箱,骑着牛缓缓离去,"还有那两枚金元宝,我也一并带走了。"
一声破空声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屋前。那人已步入中年,可浓眉间依旧可见肃杀之意,身上的甲胄也掩盖不住其魁梧身材。他看向萧何,眼瞳中尽是冷冽。
"家主,那老人恐怕是神游,甚至是太清境高手。"萧何低声说道。
魁梧之人正是孙家家主,微微点头:"命你的探子回来,不要触怒了这位。"
"是。"
家主拍了拍萧何肩膀:"起来吧。"
萧何微微一愣,他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下了。
……
天光尽敛,夜色浓郁。
"你这有没有灶房?先生回来是要吃饭的。"
"有是有,但没有东西可吃。"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你听没听过我的诨号,魏无赖?"
二人吵嚷间,柴门开了,背着青竹书箱的邋遢老头走了进来。
"先生。"谢无就行一礼。魏涿跟在他身旁,扭捏半天,终于一叹,也是勉强地行一礼。
"哪来那么多礼数?吃饭吃饭。"隋恙大手一挥,他把手中的几个包裹搁在石桌上。
谢无就上前,麻利地拆开,发觉竟都是吃食,香气升腾,勾人馋虫。
魏涿抢步而上,捻起一块酱牛肉丢在嘴里,吃的两眼放光,小黑脸上满是神采,立马给隋恙搬了条板凳,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的比先前亲切真诚多了。
隋恙卸下书箱,从怀中摸出一枚红漆酒葫芦,美美地灌了口。
谢无就狐疑道:"先生,钱从哪来的?您不会去抢了吧?"
隋恙一口老酒喷出,怒斥道:"为师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还不快吃!不然全被魏涿这小子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