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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雪春雷 第三十章 另一封信

洪崖镇。

一间小屋里,李阙德和张德酬对饮,两人中间的桌下炉火烧得正旺,炉火上架着一口小锅,红色的滚烫汤汁在里面翻涌,花椒在汤汁里起起伏伏,散着诱人的香气。

张德酬夹起一筷子嫩滑的牛肉,沾了点香油送入嘴里,面容也是涌出了些满足的神色。李阙德黢黑的面容却有些哀愁,他只是一味地喝闷酒,很少下筷。

张德酬见好友一脸愁容,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大口吃肉,他放下筷子叹道:“老兄啊,不是我说你,心胸要开阔些。你能确定那位就是我们要寻的人吗?”

“我们要找的可是书圣大人啊,书圣是什么人物?”张德酬扼腕,摇摇头,“四大圣人每一位都是超脱于沧溟天下的人物,都是天外天的人啊,而这书圣又是其中最难以摸得行踪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村?”

张德酬说罢,又夹一筷子毛血旺,他含糊不清地讲道:“要我说啊,咱们就在这老老实实待着就算了。你做你的教书先生,我做我的芝麻官,何乐而不为呢?”他讲话时八字胡随着肥肉一抖一抖的,极为有趣。

李阙德略显僵硬的面容也是泛起一抹冷笑:“要你说?那是谁这些年一直在搜罗流落在外的珍贵字画?”

“这是爱好。”张德酬颇有些羞恼,他讲道,“那又是谁天天去找那老人喝酒还着了道的?”

“云魔子那次你我二人都着了道,谁也别说谁。”

“我啐你个李缺德。”

“我呸你个长得丑。”

两人叫骂间,房门被推开,张德酬转眼骂道:“不是说好了看好大门,怎么......”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一个长须老人缓步走入,他面容平凡,满身尘土,甚至有些邋遢,但坐在屋中的两位丝毫不敢怠慢,因为这位老人进来讲得第一句话是:“我是书圣。”

......

滚烫的火锅旁又多了一双筷子,隋恙美滋滋地夹着肉吃饭。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隋恙讲出那句话后会讲大事。可是隋恙只是招呼着多加一双筷子,随后吃的不亦乐乎。

“老先生这......”李阙德黝黑的面容也是有些难色,他正欲开口,却被隋恙抬手压住了。

“先吃,吃完再说。”隋恙又夹起一块毛肚,在锅里涮了刷,照着“七上八下”烫熟后,往嘴里一搁,一脸满足。

酒足饭饱后,其实只有隋恙一个人吃饱了,李阙德和张德酬在隋恙进来以后就没再动筷了。隋恙抹了抹嘴,抬眼看看两位,笑道:“我懂。”隋恙伸出手指,在李阙德眼前晃晃,然后沾了点水,在桌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大字。李阙德站起来,细细去瞧,那是极为罕见的好字,只是李阙德不解其意,他抬起头道:“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隋恙叹道:“年轻人,悟性不够啊,你再看这个。”隋恙从腰间掏出一杆豪笔,他不沾墨,只是悬腕立住,李阙德有些疑惑。只听隋恙念诵了一句,顿时狂风骤起,李阙德不自觉地闭上眼,待他再睁眼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立在一片四方的天地里,一望无际,但什么也没有。宛如洪钟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抬起头去看,脸色大变,只见巨大无比的雪白笔尖戳破了天,缓缓下坠。李阙德穷尽目力朝上看去,只见云端之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老人,他一手握笔,一手端酒,袖袍自九天垂下,烨然若神人。

李阙德眼前一花,顿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是坐在火锅前,隋恙已经收起了笔,怡然自得。

“你二人虽外表是人形,但实际上是受困于人形。”隋恙从怀中掏出酒葫芦喝了口,慢悠悠地讲道,“唯一的解脱之法,就是借我的字超脱,我说的对是不对?”

李阙德和张德酬对视一眼,李阙德深深行一礼,眼中透出几分狂喜:“还望圣人成全。”

隋恙摇摇头,讲道:“此事虽容易,但四大圣人不得插手人间任何事务,此事你二人应该知晓。我可以帮你们,但有一个条件。“

“三年后,我的两个徒儿要前往北麓书院念书,去的路上颇为艰险,老夫向你们讨要一样东西,待他们抵达北麓书院后,老夫会还给你们的。”

张德酬脸色一白,肥肉抖三抖,他立刻就意识到隋恙要的是什么,他刚要开口回绝,就见李阙德拦住了他,李阙德朝他打个眼色:“老先生,容我二人考虑一下。”

隋恙一笑,起身拍了拍衣裳,悠然地讲道:“不急,我们动身以前,都来得及。”

......

魏涿和谢无就站在外面等待,谢无就一身单薄黑衣,而魏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魏涿靠在树旁直打牙花,他瞥了眼谢无就:“你不冷吗?”

谢无就也看了眼魏涿:“这才秋天,你现在就穿这么多,冬天怎么过活?”

魏涿眉一竖,刚要反驳,隋恙从里面出来了,魏涿嗅了嗅,满脸疑色:“不是去谈事了吗?怎么一股火锅味。”

隋恙咳嗽两声,解释道:“老夫进去的时候,那两人正在吃火锅。,老夫一口也没动。”

魏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你嘴角没擦干净。”

隋恙摸了摸嘴角,喃喃道:“不可能啊,擦得挺干净的啊。”

“你还说你没吃!”

三人声音渐行渐远,李阙德和张德酬并肩而立,他们默然无语地看着三人离去。

“老先生是想要我们身上的气运,”张德酬轻声开口道,“这气运牵扯到我们自身的大道,若是气运被毁,我们也会身死道消。这是把命交出去啊。”

“我知道。”李阙德古板的面容泛起了些许复杂,“可如果不搏一把,我们还要等多久呢?你我二人已在此地镇压两百年了。”

张德酬没说话,他八字须的胖脸很罕见地满是凝重,半晌他在秋风中慢慢地叹口气:“此事,从长计议吧。”

......

傍晚,魏涿缩在小屋里,暖烘烘的,惹他直犯困,他打了个哈欠,凝望着窗外。窗外霞光散落,染的天边泛着极暖的颜色。

忽然门被叩响了,魏涿跳下去开了门,只见隋恙立在门口,他手里拿了一封信,魏涿心头一颤,猜到了什么。

“给你的,好好看吧,老夫也没有打开过。”隋恙拍了拍魏涿的脑袋,将手里的信递给了魏涿,顺手帮魏涿掩上了门。

魏涿急急看向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周正清俊的四字:“魏涿亲启。”果然,魏涿心头一酸,眼前的世界都逐渐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混杂在一起,成一团团模糊的颜色。魏涿赶忙抹去泪水,展开了信。

“魏涿......”这两字的笔触和其他字的笔触截然不同,看来并不是一书而就,魏衡在写完这二字以后斟酌了很久很久。与交给隋恙的那封措词完全不同。

“魏涿,也不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有多大了,很抱歉我们没能陪在你的身旁,这是我和玟儿的过错。父亲不奢求你未来能有建树,去读书吧,读完了然后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好,北麓书......罢了,平平安安便是了。”这封信至此了结,落款是魏衡,还有很娟秀的二字,陈玟。

魏涿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纸面,喃喃道:“隋恙那老头子还说没看过这封信,他要没看过早就该拿给我了,我还修什么炼。”他靠在墙壁上,无力地坐了下去,良久他才轻声说道:“父亲,你说的太晚了啊,还有三年我就要去北麓书院了。”他笑了笑,仰起头凝望天穹,天已经完全黑了。

隋恙和谢无就就立在门口,两人听里面没有动静了,才对视一眼,静悄悄地从门口离开。

今晚的夜色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