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笙负着手，走了出来，双眼炯炯，仿佛能直看到秋秋的灵魂深处。

在这样的目光下，秋秋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困入囚牢的兽，挣扎嘶吼都成了徒劳，她只能立在当场，用手撑着门框，这才勉强地支撑着自己不要在沈笙的威慑中败下阵来。

“秋秋，若你有朝一日能回到四小姐房内，我想，那一定是你真正明白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到那时，我不会瞧不起你，只会与你通力协作，咱们一道替四小姐把这院子好生地管起来！”

最后一次。

算是最后一次的好言相劝吧。

无论秋秋怎么选择，今日之后，沈笙不会再因此事与秋秋再起任何冲突。

满堂俱静。

秋秋白着脸，在诸多期盼的、饱含着希望的目光中，头一次生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来。

心底，有个声音不住地叫嚣着快逃，这是沈笙为了拉她入地狱的陷阱。越是这样想，秋秋就越是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在酝酿着喷薄，带着些许的无措：“你在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别以为在这胡说八道，就能收买人心！他们或许蠢笨，我却不会轻易被你蛊惑！”

说到蛊惑，秋秋的头顶仿佛一道炸雷闪过，眼神一亮：“对！就是蛊惑！你这个妖女蛊惑了四小姐，蛊惑了满院子的人，如今还想来蛊惑我！沈笙，你是个妖女，是个活该被雷劈、被柴火烧死的妖女！就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叫我沦落至此！你想让我与你合作？哼，没那么容易！沈笙，早晚有一日，你一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真是无药可救。

沈笙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就算用绳子拉着她告诉她前头是悬崖，她也会因对你的怨怼而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

她闭了闭眼，不再看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人，轻叹了一声：“大家都散了吧。”

却没一个人动。

后头，一个穿着软垫鞋的小娘子散着头发越众而出，走到沈笙面前，赞赏地看着沈笙笑：“沈笙，你果真不会叫我失望。”

是钱四娘。

不知何时，钱四娘悄然醒来，或是听到了外头的争吵，又或是出于其他的目的，钱四娘并未唤任何人服侍，而是就跟在众人的脚步里走了过来，立在后头，静静地听着沈笙这番话。

钱四娘抚掌而笑：“沈笙，你既这样为我着想，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这金玉院，以后，我就交给你了！”目光扫向众人：“日后，你们见到沈笙，便如同见到了我。沈笙吩咐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只管去做。咱们主仆齐心，一道将这金玉院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可好？”

众人自然高声应是。

整个钱府的头一份啊，单是想象，就已经足够叫人心动了。

钱四娘满意地一一看了过去，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蕴藏着热切和希望，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看起来，朝气蓬勃极了。唯独其中一人，白着一张脸，木然地立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秋秋。

是她身边曾经的一等婢，也是钱四娘最信任之人，如今却因一个沈笙，或是嫉妒，或是不甘，竟变成这样癫狂的模样。

钱四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主仆多年，不是没有感情在。纵然如今罚了秋秋去看门子，也不过是暂时的——触了她的底限，这事绝不能容，否则，人人都能骑到钱四娘的头上来拉屎。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看不见，可还有许多事，始终有原则和底线需要坚守。

这是做人的章法。

可这多年相伴的情谊也不全然是假的。

钱四娘看着秋秋，半是伤心半是失望：“我本以为，无论如何，这些年来你始终以我为先，可如今不过一个沈笙，却叫你变成这样。秋秋，你可为一时之气，置我于不顾，置金玉院于不顾！你如今还只在我院子里，不过因为小小惩戒，便这般模样……”

“秋秋，你知不知道，我原只打算罚你看两个月的门子，便叫你重新回我身边来？”

秋秋眼睛亮了亮，但下一刻，刚飞扬起来的脸色又因钱四娘的话而重新跌回了尘埃：

“这世间，并不只是一个小小钱府。钱氏不过商贾之家，关起门来，咱们可以坐井观天，可你又怎知外头人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如今在府中倒也罢了，可日后咱们总有走出去的一日。外头的世界更大更广阔，焉知你又是否会为了其他事而置整个钱府于不顾？！”

多少豪门士族，都是因这样的小事而叫人拿住了把柄，由盛至衰，不过瞬息之间。钱氏小小商贾，尚且苦心经营着想要搭上士族的路子，又怎会容忍这样的纰漏？

钱四娘见微知著，还是昨日在如意斋听了老夫人一番话之后细细琢磨的。

秋秋却觉得不对劲。两个做奴婢的拌几句嘴，怎就到了这个地步？

是沈笙，是沈笙蛊惑了钱四娘，一定是这样——秋秋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盯住了沈笙，怒吼一声，朝沈笙扑了过去：“贱婢！我叫你胡言乱语！”

速度之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沈笙只觉耳后重重一痛，伸手一探，竟是满手血迹！

钱四娘惊呼了一声，忙急急地朝着沈笙跑了过去，但秋秋力气极大，众人拉扯间，沈笙面上又挨了重重一个巴掌。

疼。

是真疼啊。

这一巴掌，是下了大力气的。

沈笙只觉半张脸似都被扇麻了，嘴角被打破了，渗出一丝血迹。

大力出奇迹的钱四娘那点力气，在这行事癫狂的秋秋面前，还真是不够看的。

沈笙惊觉自己还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忙收敛了心神去看终于被众人制服的秋秋，这一眼，却是一愣。

若说先时秋秋不过冷言冷语地讥讽不过是大晴天下飞的几粒毛毛雨，如今出手伤人后被制住却仍满脸恨毒之色的秋秋却像足了一头发了疯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