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瀚很快就过来了,见顾若琛抱着舒清若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奇怪,言简意赅:“世子已被一支精兵护送离开,来者不善,全是死士,王上快撤。”
顾若琛一脚踢开与季瀚缠斗的死士,放下舒清若,接过季瀚背上的弓。
舒清若能感觉到季瀚背着那把弓的时候十分吃力,所以才会和一个死士耗那么长时间。
顾若琛骑上踩踏着尸体走来的长毛怪,在暗蓝的苍穹下深深地注视着舒清若,她咽了咽口水,不明所以。
顾若琛轻轻淡淡地望向季瀚,他马上抱拳:“属下明白。”
舒清若此时心里已不止一百万个问号。
顾若琛策兽而去,纤长的手指揪起背后的一只箭羽,一箭射去,潇洒利落,一如清晨的力道,百步飞箭,关键时候擦过甲兵的铠甲,一箭不知射倒下多少死士。
这一切发生不过也是一刹,舒清若看得痴了,完犊子了,是一个十分有实力的暴君。
胳膊已被季瀚抓起:“快走。”
舒清若被拽得踉跄,也只得忍痛跟上。刚爬上长毛怪,它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摇摇欲坠,倒下去必然是撼动山河的一声巨响。
舒清若反应算快,麻利儿跳下长毛怪。
怎么就死了?
正想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忽自营帐后窜出,目标很明确,舒清若。
季瀚拦在舒清若身前,和那黑衣人缠斗起来。
舒清若后退好几步,留下来帮忙还是转头就跑实在不好说,就算帮,帮谁也不好说。
她觉得奇怪,这个黑衣人的打法,和那群季瀚口中的死士很不一样。
他的剑法偏柔和,但柔和只是阴厉的外壳,几招下来,季瀚已露败绩,腰间被划伤一道口子,霎时间血已淋淋。
“你快跑啊,愣着干什么?你出了事,我怎么向王上交待!”
舒清若被季瀚几声大喝叫回神来,她倒不是被吓傻了,只是隐隐觉着,这个黑衣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那双眼睛……
不过命要紧,舒清若虽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但听得季瀚这么仗义的说辞,又寻思着自己身受重伤,留下来撑死就是个累赘,跑路实在是首选而明智的抉择,遂掉了头就跑。
可舒清若东头一钻,西头一绕,就是走不出这鬼地方,她根本没法走直线啊,走着走着就会赫然看见颤抖的甲兵和死士。
场面十分血腥,令她有些不适。
她被一个死士盯了一眼,而附近已没什么甲兵了。死士和她的方向相反,她要钻出去,那死士要钻进来。
就算是死士,应该也不会滥杀无辜吧,舒清若呆住,暗想,她和那个楚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杀了她没什么好处的,还会帮对手消除累赘,增加他们的战斗力。
舒清若不敢想仅是一瞬她的脑海里会闪出这么多贪生怕死的说辞来,但是结果非常反人道,那个死士冲过来了。
舒清若悬悬地躲开了死士砍过来的一箭,仓惶钻进营帐内,死士持剑冲了进来,舒清若趁着门口黑布蒙住他脑袋的一瞬,操起手边柴堆里偃息的木柴,一棒子打在这家伙脑门上。
死士脚下趔趄一下,却没晕,空着一手扒拉开帐帘布,挥剑朝舒清若砍过来。
失策啊失策,胳膊上有伤,力道不能全使出来,竟一下没砸晕这个死士。
舒清若仓惶后退,被铺在地上的地铺绊了一脚,跌坐在地。反而躲过了死士横砍过来的一剑,她反应极快,一脚狠狠踢在死士的膝盖上。
死士也摔倒在地,手中长剑跌出去,舒清若本想抢过来,无奈脚被死士抓住。
她回眸,惊愕死士竟从腰间拔出匕首,看意味,似乎是要去挑她的脚筋。
她一骇,另一只脚哪怕发力会扯痛大腿上的伤口,也狠狠踢了过去。
死士被踢中脑袋,晕乎了一刹,手上松开了舒清若的脚。
她爬起来要奔出这营帐,却被扑过来的死士压倒在地,那匕首尖,只要再长一厘米,舒清若的左眼估计就废了。
她双手持住死士的手,奋力撑住,在死亡面前,一身伤痕已算不得什么了。
有血晕出白纱布,舒清若却感觉不到疼。
面目狰狞的死士突然白眼一翻,黑布后流出黑红的绸血,被一脚踢开。
舒清若已吓得瞪大了眼睛,瞳孔都快涣散,她被拉起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顾若琛,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顾若琛睨向她肩头的血,不自禁地伸手抚过去。
舒清若“咝”了一声,顾若琛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扶起舒清若来:“没事了。”
她哪还说得出什么话,心都要吓出来了,正当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
顾若琛走出去,舒清若拖拉着伤腿,跟在他身后。
死士被清杀干净,雪地没有一处不是红色,舒清若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甲兵围剿在中央,披头散发的那个死士。
他在笑,凶厉着一双眉眼,却扯着嘴角发出瘆人的笑声。
舒清若不知道来了多少死士,但确实,只有眼前这一个人还活着。
“顾恒!”他忽然不笑了,一声大喝,“云古十万军魂杀不死你,还有山崎和平遥三十万,终有一天,你会被拖进炼狱……”
他被季瀚一耳光扇得不得不住嘴。
季瀚这一掌很重,那死士嘴角挂血,却还笑着,凄厉疯狂地大笑。
顾若琛静静看着,忽然微微皱了眉头,季瀚背对着顾若琛,却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对那死士拳打脚踢,嘴里喝着:“你特娘闭嘴!闭嘴!”
他还是笑,拼尽全力在笑,舒清若感觉眼睛里像是长出了刺,睁阖都刺痛。
这个人,到底有多恨顾若琛,才会笑得这么鬼厉。
“住手。”顾若琛走近那死士几步,季瀚闻声也停了手。
那死士已因为剧痛跪倒在地,笑声孱弱。
顾若琛捏着那死士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舒清若只看得见死士一双眸子满是不屑,嘴角挂着笑意。
顾若琛忽然低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死士赫然瞠大了眸子,中有怒火在烧,面色霎时惨白起来。
如果他眼中的火焰真的可以燃烧,想必这世人翻不过的雪山,也会因此变成灰烬。
他如恶鬼一般哀嚎咆哮:“顾恒!你不得好死!你终会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顾若琛起身,偏着头十分厌倦的模样,忽然夺过一把镰刀,刺进这死士的心口。
他不再叫了,瞬息没了气力,死不瞑目。
舒清若一下跌坐在地,那死士最后的眼神充满恐惧畏惧,仿佛他眼前站的,不是人而是恶魔。
如果可以选择,她才不要听到顾若琛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就看看是我先下地狱,还是古巫一族,先死干净。”
季瀚忽然扒开那死士肩头的衣服,他左肩下用铁烙烙进肉里印出的一个印记便赫然涌进季瀚的眼眶。
季瀚起身,对上顾若琛的眸子:“王上,是火荼。”
顾若琛蹙了眉:“中原?”
季瀚奇怪地侧目睨了舒清若一眼,才转眸看向顾若琛:“王上,和送信让我们改道的人,会不会是一伙儿的?”
舒清若虽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嘀咕什么,但是能感觉出,她被怀疑了,总之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就知道,她会一直倒霉下去。
顾若琛却改了话头:“连夜赶路,明早到莱都。”
季瀚只得从命:“是。”
可他的话音不过刚落,这四野有涌起异常来,舒清若环望着四野,惊觉那是跨过雪山射过来带火的箭。
顾若琛也慌了,可想他的行踪被暴露的事情迎来了肉眼可见的一桩又一桩麻烦。
有人送信让他改道?然后又在他行军的路上偷袭他?
舒清若躲着并不算密麻的箭,心里盘算着,这没有逻辑啊,顾若琛这是知道有坑还往里跳?
莫不是身手好的都没什么脑子?
这里正在心里偷偷骂着顾若琛,那头他已经过来,紧紧拉着舒清若的手腕。她条件反射一般颤了一瞬,被顾若琛看在眼里,他握得没那么紧了。
突然有爆炸和惨叫声袭来,舒清若甚至被震得脑壳子有些昏。
看到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死士尸体,舒清若才明白,这些死士只是幌子罢了,他们根本的目的就不是要杀多少人,都死在这里,才会爆发出他们身上携带着火药最大的威力。
那被顾若琛一刀插在心口的死士身上被刺中一箭,火焰在接触他黑衣的那一刻立刻如野火卷过枯草平原一般,猛势扩散开,接着是滔天的火光,一声巨响。
她不醒人世。
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在那一声巨响之后,顾若琛似乎用尽了力气将她埋藏在他怀里,卧倒在地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后脑。
她竟然会觉得,这个人,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