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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王,妃同小可 第一卷:照日深红暖见鱼 第19章 为何分房而睡?

大昭殿上,近百只眼睛目光灼灼,聚焦在缓缓步入大殿的一对新人身上,两人看似般配,实则一前一后身影疏离。

东齐的宗室近亲、齐蜀两国使臣、部分相关的臣子分列站在两边,将要一同见证东齐和西蜀两国正式结盟的典仪。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不是一段婚姻,只是一个钱货尚待两讫的契约,现在钱到了,东齐也该交货了。

姜见鱼脸上保持端庄,暗自腹诽着:秋月这个骗人精,说好了只是拜见公婆,奉个茶问几句话就能走,结果搞来这么多人,看戏么?

她余光扫过整整齐齐、随着她转动的人头,有一些在昨晚的九盏宴上见过。

而最前方龙椅上的东齐帝越征,则一直被人用两面大扇子挡着。

他有病。

仅仅从大门到御前的三十多步的时间里,越征就至少咳了四五阵,尽管极力去掩饰,也难掩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人听得脑壳生疼。

他乍看是个一把花须的老人,外貌比年纪要老上太多。

身为曾经的平叛太子、东齐百姓口中的“大英雄”,老了也一点都没有矍铄的意思,病来如山倒,很快就把他榨得油尽灯枯,再抻个十岁或许都能做越无疆的爷爷。

他没多少时日了吧。姜见鱼想。

而坐在他身边频频为他抚背顺气的女人,正是昨晚出席九盏宴的陶贵妃陶婉容。

东齐后宫无正主,在先后也就是越无疆的母亲逝去之后就迟迟没有重新立后,六宫一直由陶贵妃代为打理,今日的觐见也不例外。

虽说她常伴君侧,手中也执掌凤印,可终究有实无名,还是被叫做贵妃。

陶婉容出自世族大家,先父是前任宰相,兄长是镇北将军,名副其实的名门闺秀,为人也并不因此而跋扈,没有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对今上的安排默默接受,更不会擅提意见。

昨晚的宴上交流不多,除了名义上的“婆婆”这两个字,姜见鱼对她也没太留心,别说还是个又不住一块、又处不长久的“假婆婆”。

不过还是让秋月差人去打听了,听说她在城里权贵夫人中的口碑极好,赠礼赏赐出手大方,常办私人筵席和流水小局,凡是与之交往过的都对她赞不绝口。

除却贵妃这层人人可敬的身份,那些人除了有心攀附以外,也是真的觉得她好。

陶婉容还在大臣的子女间牵了几门不错的亲事,谁两家生了矛盾,只要她出面来个三言两语,上一刻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双方,转眼就能冰释前嫌重归旧好。

她的面子可值钱了,他们陶家在东齐也是当仁不让的第一高门,而眼下也无可避免地要为越征的病愁容满面。

等越征喝下一碗枇杷露暂且止住咳嗽后,宫人扛着大扇子离开,一对新人也来到御前,行了一套完整的稽首大礼。

接着,两国使臣在礼官的宣读下,一步一步完成交换国书、盟书、加盖印玺之事,钱货两讫,东齐可以出兵了。

“传朕——”越征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传朕旨意,令左将杨*仁领兵十万,支援西蜀北境军,联合抗击北凉,十日后呃咳、发兵。”

姜见鱼忍不住脱口一问:“怎么还要十日?”

越无疆眉心一皱,侧头朝她瞪去,无言地警告她在殿上不要多嘴。

老鱼压根没理睬,而是用质疑的眼神紧紧逼视着越征。

她以为会即刻发兵。

西蜀北境的战事愈来愈吃紧,一座重镇被北凉占领,转而成了他们的前沿堡垒,为北凉军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和补给,从而让南下的侵略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增进更广的攻击范围,这对西蜀来说简直是惨重的失败。

即便东齐派出援兵十万已经相当大方,但从建安骑快马向西北日夜兼程都至少要十天才能抵达前线,更别说拖拖拉拉的十万大军。

再加上两军会师、磨合训练,起码再花近两个月才能正面迎敌,前方已经很紧迫了,这病歪歪的老东西居然还要拖十天发兵!

姜见鱼早就听闻东齐对西蜀的求盟爱答不理,联姻也选的是个便宜的废太子,这些都算了,为了西蜀几十万边民,能忍。

可忍到现在,却等来一句“十日后”,这般一而再地挑战她的耐心、磨炼她的心智,大概以为她是把欠磨的钝刀,这把“刀”顿时心里不痛快,不问不爽。

而在场其他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话,语气竟似是不满,统统盯着她,又齐齐转向座上的越征,脑袋齐得像算盘上被“啪”一声刷回原位的算珠,也纷纷觉得这宁阳公主未免也太不识大体,脸上相继露出“大事不好,可我就看看热闹”的表情。

东齐帝虽然病得不轻,可毕竟是一代雄主,这么多年来的积威甚重,龙威犹盛,只要他还能在那座上坐一刻,下面的人就无不俯首帖耳地顺从他意,没有人会去挑战他的威信。

越征呼吸变得沉重,龙颜变色,连大殿里的空气都逼仄起来,陶贵妃见状,赶忙低声调解:“这孩子年纪小,刚来东齐尚不习惯,思念母国、担忧战事,只是心急了些,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身体要紧。”

这几句说得看似帮衬,实际没多大用场,还让越征对西蜀又看扁了一层。

年纪再小也有十七八了,也应该在那蜀皇宫里学了十多年的规矩,怎么会这般顶撞?

越征只道是西蜀的女儿不懂事、没家教、不上规矩。

可盟约既已达成,出兵的圣旨也不会收回,今天这事就算这么定下,喝完媳妇茶就可以回屋歇着去了。

他本不想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可见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还从没有人敢这样盯着自己,一点也不像使臣说的那样恭顺温婉,反而是个一身反骨的刺头,不让她心服口服怕是不会罢休。

而越征最擅长的就是削平臣子的倒刺,让他们从心底臣服于自己,很久没遇上不懂道理的新人了,那就与她说道说道。

几息之后,越征不豫地出口:“你以为这是什么?宴请吃饭说走就走吗?军队要召集、点兵、调派,出动的不光是呃咳、不光是十万个人,还有能养得活这些军士的粮草辎重,车马调度、通路搭桥,无一不是耗时费力,十日,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相比而言,西蜀倒是没费什么力气,仅凭你一人帷幔之能,就可抵我东齐十万大军啊。”

这老头儿双脚都入土了,还这么不遗余力地觉得自己很风趣,连陶贵妃也听不下去,与有羞焉地转目瞥向另一边,眼睛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似乎是在寻找一条可以遁入的地缝。

越征从前贵为太子,亦在军中磨炼多年,身上沾染了些粗汉子们油腔滑调的痞气,继承了帝位也没能改得了。

然而他在朝堂上不乏直白露骨的言辞,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统治,反而还让他与武将们的关系更加牢靠,觉得他这是接地气。

君主老不正经的调侃儿媳小姑娘,臣子们并非都认可,笑也不是,不笑好像又接不上包袱而让陛下冷场,就只能若有似无地“呵呵哼哼”了几声作为应和。

越无疆过了九年与世隔绝的日子,对什么帷帐的事不太敏感,稍想了片刻才悟出那意思,轻咳一声低下头,心里很不舒服。

他知道尚武的父亲自视甚高,向来轻视武力孱弱的西蜀,可没想到会公然拿帷幔中事来取笑一国的公主——他亲儿子的新婚妻子。

越无疆因为被废过,复出后尽力低调,也从不会在父亲面前多说半句,可此时必须要挺身为妻子说些什么。

他抬起头,唇边刚吐出半个音,却见姜见鱼突然一步上前。

她那表情就跟在树林里扔刀砍人那次差不多,像是要干仗,袖子里没准藏了把刀。

“宁阳,”他转口说道,声音压成了一条线,“不可胡来。”

姜见鱼之前还认真听着,觉得这齐帝老儿的前几句有些道理,正准备接受他的说法,哪知他竟讨打似的非要在最后加那一句多余的刺话,明显故意恶心人,这就不能忍了:

老东西真刻薄,讲道理就讲道理,好好的开什么黄腔?欺负我老鱼年纪小听不懂吗?

铲铲!

而姜见鱼也当然知道不可胡来,话不能乱说,万一激怒老东西当场毁盟,西蜀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自己来这一趟也全都白费,可闷头恶气不能不出。

就在越征话音刚落、还沉浸在自己低俗的优越感中时,那位他以为好欺负、被他随意揶揄的西蜀宁阳公主突然上前一步,满面正色地施了一礼:

“儿臣谨遵圣命,父君的教诲,儿臣都记住了,两国盟好自今日达成,邦交大事,儿臣相信父君心中定有衡量,也必然能为了苍生之命秉行始终,这份大恩,我西蜀子民永记在心,恭谢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话掷地有声,字字饱满铿锵,言词毫无不妥之处,连口中吐兰都带着一股凛凛正气。

相比之下,越征破风箱似的豺音在她面前顿失了几分威力,她似乎没被不逊之言挑起愤怒,不愠不骂,只是在提醒众人——这是邦交场合,君主出言谑浪不端,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傻,是在给自己国家丢人。

越无疆看着姜见鱼的纤巧背影,放下心来,嘴角偷扬了扬。

要是放在寻常闺秀,非得弄得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不可,齐臣中又有些好事的,都在等着看“西蜀公主羞愤交加”的好戏,却等来一段不卑不亢的硬气回应。

这让幸灾乐祸者空欢喜一场,也让有自知之明者汗颜得无地自容。

越征高高在上,被个小丫头片子硌得语塞,也揪不到她的错处,便只能拉个人进来分摊这份尴尬,他慢声说道:“记住就好,老三,你还真是……联了桩好姻。”

突然被父亲点了名,越无疆当即俯身一礼:“都是父君之意,儿臣也只是遵从。”

越征自感无趣,不想待在这儿了,便摆了摆手:“行了,奉茶吧。”

国事之后才是家事,家事完了,就可以回房躺着去了。

姜见鱼不想找事,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低眉顺目,端过媳妇茶依次呈送给假公婆。

越征这回没找茬,他身子疲累,匆匆喝了一口,也想早点休息去。

而贵妃陶婉容端着姜见鱼奉上的茶,轻吹一下茶面,瞥了眼越无疆,顺嘴问出:“新婚之夜,秦王与公主为何分房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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