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兰使臣挑衅不成，只得将十尊玉人尽数留下，之前的“完璧归赵”也成了笑话。
使臣的眸光阴翳，告退前意味深长地瞧了眼穆槐，希望下回她不要再来碍事。
因着有穆槐辨识玉人在先，本充满着沉闷与恭维的生辰宴，竟有了几分活力。性子活泛的臣子，亦比之前放得开。
皇帝比之前喝得更为畅快，赞许地瞧向穆槐。
“方才你做的不错。”
她前世久居深闺，但亦明知，身无资本不能招惹锋芒，此时还应全力地恭维皇帝才是。
在众人都等她邀功时，岂料此时的穆槐，忽地话锋一转：“方才臣女人微言轻却擅自出头，干预政事，请圣上恕罪。”
这时，还有谁会治她的罪？
这点把戏，皇帝岂能不懂？但他对此不厌恶，反而有几分欣赏。开口问道：“机灵。你是哪家的女儿？”
“五品京府通判穆严家女。”
女儿立功，与父家从来脱不了干系。这是东泽一贯的赏赐观念。
皇帝未多加思量，便道：“那玉人，赏通判一座罢。”
随口而出的话，可高兴坏了穆严！
而苏惠昭与穆若娴，与穆严的喜悦相比，更多的是惊诧。
不过用小手段分辨了个真假，就眼也不眨地，将他国使臣献的珍宝赏给臣子？
穆严不过是个五品小官！
而反观丞相等重臣，却是见怪不怪。皇帝本就直爽，赏罚从不拘束，因着帝王身份，才让自己有了不少架子。
就算不是传闻中的神霄玉打造，那也是真材实料的白玉，同样价值连城着呢！
何况，还是御赐！虽然皇帝可能过几日就忘了，但亦足以吹嘘好久了。
原来皇帝还记着他的名字！
“谢圣上恩典！”
穆严忙不迭地起身谢恩。虽然是沾了女儿的光，但他似乎也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功劳，笑得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席下的穆妃，缓缓眯起美眸，指尖轻捻酒杯，悠远醇厚的酒香霎时在唇中漫开，神色带了些慵懒，一副看戏模样。
真是眼熟的丑态。
且与数年前，异曲同工。
不过那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女儿……有点意思。
见那京府通判起身，目光本停留在穆槐身上的晏霖，问着身旁的臣子：“那通判，前几年是个什么官？”
大臣颇有资历，他的语气恭敬，但充斥几分对穆严的轻视：“穆家世代担任礼部一品官职。但到这任家境没落，从尚书到通判，没几年的事。”
“那真是可惜了。”晏熙沉吟道。
而大臣不以为然，穆严沦落至此，本就因他没有能力，还能怪谁？但他可不敢表露内心所想。
此番扬眉吐气，皇帝又与群臣畅饮两时辰，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家眷女子都应按位分离去，故穆严一家走得晚些。
穆槐犹自等待时，身侧忽地响起清朗的男子声音，晏熙的一身黎色衣袍风姿卓然，怎么看都有帝王之气。
“穆姑娘这便要走了？”
“本王之前也注意到你，气度较其他女子多了沉稳从容，别具韵味。敢做，利落的性子也与闺阁女子有别。平日喜好也与众不同吧。”
倾慕晏熙的女子，见他与旁人搭话，纷纷掩住眸中的失落与妒意！
穆家三女儿确实立了功，夸两句也就算了，竟还夸上了相貌，是不是别有他意？
穆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身旁的苏惠昭等人皆是翘首之色，若是她再回答地机灵些，说不定能引起三皇子的注意！
前世与三皇子不太熟，但能确信他之后做了皇帝。
现下他对自己有欣赏之意，若顺着他的话，说得有趣些扯上什么好感，那离开穆府的目的，轻而易举便能达成！按他的豁达心性，以后飞黄腾达也有可能。
穆槐眸中迅速掠过某种情绪，仿佛决定了什么，这种坚定，暂时还无法被外人理解吧。
她流苏轻摇，显而易见地后退一步，使二人的距离生疏遥远。
“谢殿下赏识。臣女万分荣幸。”
每个字都恪守礼数，又毫无拓展余地，枯燥至极。且忽视了后半句话。
面对皇子拘束了么？晏熙再次启唇，让身旁的几名女子都想抢着去答：“不必这样拘谨。平日好研习什么，随意说两句便可。”
可穆槐却无动于衷。
她犹觉不够，清声素言：“殿下在外奔波一日，臣女不敢多言，耽搁殿下回府进程。”
晏熙眸色微沉，这回答，和方才那随机应变的女子，真是一个人吗？
方才敢在使臣来时出风头，不是想引起王公贵族注意，是什么？现在自己已给她递上了攀附的枝头，顺着话就好了！
听不懂话？她可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晏霖眼中复杂之色闪过：“看穆姑娘有些疲态，本王也不好滞留了。”
说罢，转身离去。
几名女眷，松了口气。还好这女子脑子转得慢，不然怕真是有戏唱了。
穆家人皆是扼腕之色，若现在不在皇宫，穆槐还如之前一样柔弱，现在迎来的怕是铺天盖地的训斥了。
穆若娴甚至想，若三皇子问的是她，回答定比这有意思得多！
可穆槐却不觉可惜，她呼吸平稳了些，竟轻松了不少。
数年后新帝登基，卸下之前的一切伪装，残忍脾性比先皇更甚，民不聊生。
虽说现在真面目未现，但这种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去攀附。
何况，她也无心儿女情长。
生辰宴散去，此时离完全天黑，还有些时候。京城贵族鲜有进宫机会，有的便在合规矩的范围内闲逛。
穆若娴正与周围的几名臣家子女攀谈，这是她最喜欢的事。方才穆家又出了风头，更是面上有光。
穆槐眸光如水，环视了一眼朱红的宫墙，抬步欲走。
方才已被三皇子搭话，又忆起那楚烨，这两个还算好些，可不想再惹上什么纨绔贵族。
可刚迈出步子，身后便传来了婉转动人的女声。
“明明头一次进宫，又得意了好一会，却对宫墙毫无眷恋，三姑娘还真是有个性。”
那声音轻灵却不失气势，一听便是久居宫闱之人。
远远正与女眷交谈的穆若娴见到来人，眸中不掩惊诧。
经历了宫宴发生的事，她来也是意料之中的吧。
穆槐心下已猜到来人，转头时，面上带上了丝礼节的笑意，微微屈膝。
“见过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