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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本无声 (十) 惆怅此情难寄(四)

天将亮之时,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春雨。待雨歇后,旭日缓缓升起,漫天红霞;地上嫩草青青挂珠露、桃粉李白柳色新。

江子萱推开房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芬芳迎面扑来,她畅快的吸一口气,而后吐出一口浊气。

这下,憋闷的心情缓解不少,她拿着写了一夜的东西走向江邵乐的院子。

她早已打听好,今日江邵乐会在家中休息,关于亲事她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尝试一下。她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情 事懵懂得很,但也隐约知道成亲的重要,石尉寒绝不是她的良人!

待她走到江邵乐所居住的院门口,看门的仆从并未阻拦她,对着她恭敬一拜之后说道:“阿萱小姐,公子在小园的亭中用早膳。”

她颔首,径直向着小园走去。

远远的,江邵乐便看见了她,面带笑意,连连向她招手,说道:“三娘,快过来与哥哥一同用膳。”

她摇头,疾步上前,道:“我、我不饿。”

说着,她许是嫌自己说话不利索,干脆将手里那布满小字的纸张往他手里一塞,以眼神示意他看。

江邵乐诧异,看了看纸张,又看了看她,低喃:“这是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将手里的纸展开,看见那上面遒劲自然的行书,不由一笑,根本不看其中内容,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一一扫过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每一笔。

而后,了然说道:“三娘,这是你写的吧?”

江子萱紧张的颔首,见兄长神色愉悦,她稍微放下心来,期盼的看着他。

江邵乐却根本没有领会她的深意,依旧将注意力放在书法之上,感叹道:“这行书起于后汉颍川刘德升,发扬光大于王羲之,一纸兰亭序,天下人尽知。我本以为,行书大概止于王公,后人再不可及。如今看来,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哥、哥哥……”

江邵乐依旧沉浸在书法欣赏之中,无视她的瞠目结舌,继续说道:“我的三娘小小年纪,这手行书写得倒也不遑多让。虽然达不到兰亭序中龙跃天门、虎卧凤阁之势,却也称得上轻重疾徐,疏密斜正。假以时日,未必不如王羲之呀!”

他微微一停顿,复又有感而发,道:“当年邱公执意要收你为门生,哥哥以为不过是他率性之举。如今才知,邱公不仅才情一流,便是这识人的本事,也该是时无两呀!”

闻言,江子萱一愣,这才意识到他看了半天根本没有看到所写的内容,不由怔愣半响方才回神,急切说道:“哥、哥哥……看、看内容。”

江邵乐连连颔首,又再次认真看起来,喃喃说:“好,好,我看内容!你这个丫头,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跟兄长说,何须写……”

江邵乐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面上露出震惊之色,忙又重头看了一遍,而后倏忽抬首,不可思议的看向江子萱,问道:“三娘竟然不想和石尉寒定亲?”

江子萱从容颔首,而后俯身一拜,恳切道:“求兄长成全!”

江邵乐看见妹妹慎重的举动,不由一叹,好言开解说:“三娘现下年幼,未能领会这男女之事,切莫听信他人之言,白白错失千古难求的金玉良缘呀!”

听到‘男女之事’这几个字,江子萱忽就感到羞涩,脸颊通红,却还是强作镇定的说道:“没、没……不是别、别人说的,是、是我亲、亲眼所见。”

“你说他欺负布衣,性格高傲都是你亲眼所见?”

她缓缓颔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江邵乐,其中充满了殷实的期盼。

见状,江邵乐沉了脸,道:“三娘你好糊涂!石家大郎的举止虽然有傲慢之嫌,却也没有太大过错。士庶不共天,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不过是未满十八的少年郎,难免轻狂一些,便是对布衣老 妪傲慢又如何?他未曾滥杀无辜,还给了银子赔偿,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闻言,江子萱心一冷,倔强的咬了下唇,垂下脑袋不做声。原以为江邵乐是江府最明辨是非之人,此事说与他听他必会不齿石尉寒,哪知道,是她异想天开了。

江邵乐沉吟片刻,两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又道:“三娘,我知邱公不屑于儒家的纲常礼教,不齿法家的严苛酷冷,最是信奉道家的自由和无争,你跟随他多年,难免会深受他的影响。但是,你终归是个贵女,不能如同邱公一般漂流一生,再说,就算是丈夫,难道漂流一生真就是好事吗?”

听出江邵乐话中的关切,江子萱缓缓抬起了头,对上他忧伤的眼神,不由一震。

见她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又语重心长的说:“子萱,你也看到了,多年离别,父亲对你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父女之情。加之,这江家看似太平,大伙为了争权夺利却早已经波涛暗涌。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也不可能时时在你身边维护你,为你找个良人便是哥哥最大的心愿。”

“哥哥……”

“那石尉寒虽然高傲,却也只是对庶族和布衣,你是我江府的嫡女,自然会得他另眼相看。再说,这京城中的士族子弟,与他相同年纪的,早就已经侍妾成群,唯独他身边尚无一人,又不喜好豢养娈 童。你若与他成亲,将来定然会少许多烦心之事。”

“可、可……”

“三娘,就当是为了哥哥,不要再说不愿意与石尉寒成亲之事了,可好?”

江邵乐的恳求令江子萱把所有的不满都吞到了肚子里,她又想起下人们的议论,虽然他能干非常,却到底因为母族相护,行事多有艰难。这些年,能在江家同辈的子弟中有所成就,实属不易。

她红了眼,又想到了毫无印象的母亲,想到已经被杀死的路姨娘,想到丘聃说他乃是仁义的兄长。如今,她的身边虽然有很多亲人,却也只有他才会在乎她的亲情了!

她喉头一哽,低头看了看他搭在她肩上的大手,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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