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司徒允的卧室内。
“啊,你轻一点!”
当高岩拿着一罐云南白药气雾剂朝司徒允脑门上的大包喷药时,后者闭着眼睛,像是杀猪似的叫唤个不停。
“你省省吧,”高岩忍无可忍道,“这只是气雾剂而已,喷在上面又不会疼的,至于叫得这么大声吗?小心别将外婆和小洁吵醒了!”
“你还好意思说!”司徒允睁开眼睛,拿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说来说去,这个大包又是谁给弄出来的呢?我这么大一帅哥,出门时脑门上顶个包,那多毁形象啊!”
“反正你本来也没多少形象!”高岩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说什么?”司徒允平时最恨的就是人家诋毁他阳光灿烂的形象了。
“没什么,我这么做其实还不是为了救你,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鬼继续摸你……”高岩抱怨到了这里,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司徒允的脑袋。
司徒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连忙伸手推了他一把:“怎么了,你干嘛用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我?怪吓人的啊!”
“司徒,你的脑袋上……”高岩伸手指了指司徒允的额头,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难道我脑门上又冒出来一个包?这还得了!”司徒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一旁的大衣柜前,一把拉开柜子门,使劲地朝着门内侧镶着的一面镜子里观望。
当他终于看清楚自己脑门上的状况时,顿时后退了一大步,心脏跳动的速度一下子就飙升到了历史最高纪录。
半响,他才转过血色尽失的脸庞,喃喃地问高岩道:“高岩,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在室内白色的灯光照耀下,司徒允原本光洁的前额上,除了刚才被应急灯砸起的青色大包外,不知何时起又浮现了一只清晰无比的青紫色手爪印!
高岩好不容易才从最初的惊骇中挣扎出来,深吸了口气,才说道:“这应该是刚才那个木乃伊鬼摸你额头时留下的印记,一开始并不明显,现在却变得很清晰了。”
“那个木乃伊鬼真的在摸我的脑袋?”司徒允像是终于回想起了点什么,晃了晃发沉发胀的脑袋,像是梦呓般低语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我一直在做一个恶梦,梦到我飘在深海里,很冷,很深,很暗,我很害怕……”
高岩吃了一惊:“这不是你小时候经常做的梦吗?”
“是啊,”司徒允像是很难相信自己话似的,用力摇了摇头,“太奇怪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梦到了?会不会是我记错了?”
“不会,”高岩的一句话彻底熄灭了司徒允的最后一丝幻想,“因为我在隔壁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你的梦话了,说的就是这样的梦境!
“这太诡异了,是不是?”司徒允费力地想笑,但没有成功,“小时候每次做完这样的梦,我都会生病。后来家里人请来庙里的法师,法师说我是被什么恶鬼给缠上了,反反复复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法事,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高岩虽然之前听他说过小时候做恶梦的事情,但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接下来还有这么一段后话,不由得问道:“那法师有没有说缠着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
司徒允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其实我当时虽然还小,但已经知道事理了,所以压根就没相信过那些和尚的话。我总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之前有一次我在海边玩耍的时候溺过水,还好到后来被人救上来了,所以留下了点心理阴影而已。”
“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当年那些和尚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今天晚上站在你床前摸你脑袋的骷髅鬼应该就是缠住你的那个恶鬼!”高岩说道,“对了,以前你做这个梦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摸你脑袋?”
司徒允毫不犹豫道:“没有,像这样在梦里感觉到有冷冰冰的手在摸我脑袋可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也是这次恶梦与小时候梦到时唯一不同的地方!你说,它摸我脑袋干什么?该不会想吃掉我的脑子吧?”
高岩本想说一句“才不会,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脑子”的玩笑话缓解一下此刻压抑的气氛,可最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管怎么说,你最近还是小心点为妙!”
面对此情此景,就算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像平时那样若无其事地将玩笑话说出口。
倒是司徒允,关键时刻还是满乐观的,摸了摸鼻子,终于笑了起来:“这下可好,咱们俩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你身后跟着个阴测测的白衣女鬼,我床前冒出个干巴巴的木乃伊,还有谁的人生能像我们这么丰富多彩吗?”
“对不起,司徒。”高岩突然说道。
“咦,你好奇怪,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还摆出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
“如果你不是跟着我来到这座莫名其妙的小岛上,也许就不会遇上这些可怕的事情了。”高岩满怀歉疚道,“看来,我来这里之前的那个恶梦是真的,这座岛上真的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召集着这些恶鬼!”
高岩眼前再度浮现了来岛上前经常梦到的可怕梦境:在包围暮颜岛的幽深海水中,漂浮着一只庞大的黑色水母般的骷髅脸庞的恶鬼!
“你少自作多情了!”司徒允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小时候就已经在做这个恶梦的,也就是说我和这个木乃伊鬼的梁子是老早就结下了的。那些和尚法师能压得了它一时,压不了它一世,它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回来找我麻烦的,所以与你有什么关系?”
正当司徒允满以为高岩会为自己的这番言语而感动不已时,却见后者用右手托着下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唔,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刚才……”
“刚才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不要当真啊!”
司徒允呆了几秒钟,才恨恨地叫道:“高岩,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高岩不理会他的怒气,则继续做思考状:“司徒,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木乃伊鬼为什么会对你念念不忘?你有没有做过得罪它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必须是跟海有关的,不然你也不会老是梦到自己飘在深海里?”
司徒允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道:“我想没有。除了小时候那次差点没在海里淹死外,我根本就没多少与海有关的深刻印象。要知道,我可是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个梦的,一个七八岁的我又能干出哪些招鬼怨恨的事情呢?”
“那倒也是……啊,我明白了!”高岩双眼一亮,指着司徒允的鼻子道,“那一定是你前世干了什么坏事!比如说你前世是个海盗,把某个人杀死在了海里,然后今世这个鬼上门来寻仇了。又比如说,你前世是个负心汉,为了将年轻貌美的情人扶正,你将死活不肯离婚的黄脸婆妻子溺死在了海里……”
“得了,得了!”原本就已经脑袋发沉、发胀的司徒允觉得要是再任由高岩胡诌下去,自己就要抓狂了,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才能不去写小说,还真是可惜了!”
“我也这么觉得!”高岩很厚脸皮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过,当他的目光转落到房间地板上散了一地的黄纸符时,笑容变成了愤慨,指着地上的纸片,对司徒允道:“司徒,你买得都是什么假货啊,关键时刻根本就不管用!”
司徒允瞅了瞅落叶般飘得到处都是的纸符,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呵呵,忘记告诉你了,使用这些纸符的时候,得顺道念上一句咒语,才会起效果!”
高岩直直地盯了他足有一分钟,直盯得他浑身发毛、笑容走样,才恨恨地开口道:“拜托你下次能不能记性好一点!你知不知刚才有多危险,要不是——”
说到这里,他拿起放在一边的《鬼话连篇》在司徒允面前晃了晃:“要不是这本不起眼的小破册子关键时刻发挥奇效,说不定咱们现在都已经让那个木乃伊鬼给生吞活剥了!”
“你还好意思说!”司徒允不甘示弱,马上就予以反击,“刚才是谁在要命的时候竟然忘记怎么念驱鬼咒了?”
“那又怎么样?”高岩振振有词道,“毕竟我今天下午才刚开始学,一时半会儿记不住也很正常嘛!”
当然了,他记不住《鬼话连篇》中的内容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对这本小破册子的有用性始终心存疑虑,所以就算在学,也有点像小和尚念经一般,有口无心。
不过经过刚才那番实验,他终于明白了寒赋卖给他的绝非水货,明白了这本册子的价值所在,因此已经狠下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头悬梁锥刺股,认真研习《鬼话连篇》,争取早日打入阴阳师界!
哼,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超越寒赋,成为阴阳师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宗师,弹指一笑间,灭杀众鬼,傲视群雄……光是想象一下那番场景,就有够爽有够刺激的啊,哈哈哈哈!
“高岩,高岩!没事吧?怎么笑得跟个傻子抽筋似的?”
司徒允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高岩,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想得两眼发直,又笑得那叫一个东倒西歪、浑身发颤,不由得只摇头。
亏他之前还一直担心寒赋的话对高岩会造成沉重的打击,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哼!看来这家伙的神经绝对比他想象得要粗壮强大多了——要是一般人被告知你的生命早该在半年前结束,现在就算活着也可能活不了多久的话,还能笑得这么惊天动地、没心没肺吗?
此时此刻,全心全意沉浸在“成为一代伟大阴阳师”的无限欢脱的想象中的高岩,只是将纠缠司徒允的这场恶梦以及那个木乃伊鬼当成是他最近半年来此起彼伏的"见鬼”经历中的某一段寻常插曲。
直到不久之后,两人又历经了一系列接踵而至的诡异遭遇,在排除千难万险后终于触及到全部事情的真相之时,他才恍然惊觉,朋友的这场恶梦在整个事件中,所扮演的至关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