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东京正处在上班高峰,最繁华商务区六本木的midtown tower周边,到处是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上班族。逆着众多浅黑深灰藏蓝的西装男、洋装女,一位身着chanel当季新款复古式大红色风衣的女子快步走出高高的玻璃大门,一边迅速钻进早就候在门前的公务车,一边从风衣兜里掏出一只嗡嗡作响的诺基亚纯金版8800,按键接听。
“grace,什么情况?”
“老大,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远在北京的grace敏锐地从老板冷静自持的语调中察觉出了一丝急切,不由得攥紧电话伸直了脊背。
“老规矩,好的先。”
“是。已经用sba发布系列新技术标准等新闻成功转移媒体注意力,暂时控制了《新锐it世界》对sba负面封面报道在网络上的传播。”
“很好。撰稿记者什么来头?”商务车平缓地行驶在东京的街道上,因是高峰时段,车开得并不快。
“是个女孩,两个月前刚刚大学毕业,《新锐it世界》是第一个东家。”多年相处,grace能想象此刻老板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会微蹙下眉头,但瞬间就恢复平展。
“好。继续。”果然,车里的古紫梦微微蹙眉,偏头看向车外,心中不断盘算:《新锐it世界》和sba一向关系不错,这次用10个page的版面爆料sba收天价服务费、骗客户签霸王条款、实施外包转嫁风险、对中国客户不负责任,尺度和动静都如此之大,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小记者为出名报负面?或者为赚稿费抢头条?还是仅仅让自己被工作缠住手脚,无法分心想凡尘俗事,如同3年前的自己?思及此处,不由得想起那个人,胸口猛的一窒。紧咬下唇,猛然甩头,“古紫梦,打住,都过去了!”
电话那头,grace口齿伶俐地继续汇报:“坏的是,今天上午直飞北京最快的航班,是日本航空的波音767宽体,而且,只有头等舱。”
“……”
“老大……”短暂的静默后,grace忍不住出声召唤老板回魂。
“再没有别的选择?”古紫梦做最后的挣扎,不由得略带颤音。
“老大,抱歉,赶上东京国际电影节和周末,所有航班都爆满。”grace扭了扭腰,头一次没能在航班安排上让老大满意,自己还真是有那么点过意不去。
古紫梦略作迟疑,倍感头大,但心知事出紧急也确实顾不上那么多,只要能快点落地北京就好。
“好。辛苦了。分别安排和sba市场部、it工作组的电话会议。”压下心头那点隐隐的不安,语调恢复一贯的理智冷静。
这厢,grace放下电话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道,自己这位美女boss什么都好,任人唯贤赏罚分明身先士卒从不居功,堪称无可挑剔,唯独对异地出差时的飞机型号和航空公司挑剔万千,规矩多多。
那么频繁的国内外出差,就连余景豪这样铁打的都恨不能在公司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图个舒服,可她却从一开始就“下旨”,什么大飞机一概不考虑啊,什么国内出差绝不坐国航的飞机啊,什么异国出差宁可转机、早起、晚归、忍受低质服务也绝不选择外国航空公司啊,甚至拒绝享受过公司高层坐头等舱的“特权”,私底下被公司员工们称为“国内小航空公司的铁杆粉丝”。
大家也曾私下里议论,觉得她一定是有过乘坐国航或国外航空公司大飞机遭遇空难险象环生终于安全逃生的经历,才会如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放着舒服不要,生生自己找罪受。而今天,boss终于是多年来首次破了例。
连续开了几个排兵布阵的电话会议后,古紫梦乘坐的商务车平稳驶入东京羽田机场。
两条黑色丝袜包裹着纤长笔直的小腿,踩着红色chanel平跟船鞋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率先露了出来,接着整个人也优雅而出。从司机手里接过自己小巧的新秀丽拉杆箱,浅笑着欠身道谢。
只有古紫梦自己知道,此时她表面上浅笑嫣然,心里却在自我安慰——仅此一次,不会那么巧的,这么多年,自己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
略嘘一口气后,一抹苦笑牵动嘴角,摇头间淡然显露的笑容衬着宽松的大红色风衣,更显得面庞如玉,姿态娴雅,竟让对面走来的几位高大挺拔、器宇轩昂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放慢脚步,眼光紧紧追随着她。而她浑然不觉,继续一手插兜,一手拉着小巧的新秀丽,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向着安检通道走去。
出关顺利。古紫梦没有到头等舱休息室候机,直接坐到了登机口旁边的候机椅上。连续一周扑在东京tkd全球年会的case上,昨天深夜才算忙完,没睡几个小时就被电话叫起,为了sba的公关危机赶回国内。一周都没休息好的结果自然是眼皮千钧沉重,头痛欲裂,恨不能倒头便睡。
待到早早登机,一坐到头等舱宽大的座椅上,便开始犯困。到底是上了点岁数了,她想。
顾不得叫空姐拿毛毯,麻利地关上手机和护照登机牌一起胡乱塞进风衣口袋,系上安全带,换上拖鞋,将那火红的风衣盖在身上,下巴埋在衣领下面,头歪向舷窗的方向合眼便睡,连风衣领口的珍珠胸针微微刺痛脸颊也顾不得了。
恍恍惚惚间,呼吸的尽是那人指间淡淡的烟草味儿,微暖的鼻息轻轻吹在她的耳畔,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沉沉的声音中仿佛压抑着暴风骤雨:“怎么不逃了?你脑袋上的那块反骨呢?你身上的那些逆鳞呢?……”
她明知道这只是个梦,一如三年来无数个梦境一般。一心想扬起手一把搅散这该死的梦、打走这该死的人,胳膊却沉沉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就不信梦里都逃不开……”她恨恨地想。
用尽全力别过脸,逃过他的气息,却被他一把紧箍在怀里,捏住下颌,狠狠吻住。心里大急,四肢百骸仍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慌忙间抬起眼,就见那人的一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自己的影,顿时便被那黑色的眸光吸干了仅剩的一点气力,不由得放软了身子,任他那样紧拥深吻着。
下一刻,他便带着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从高高的铁板台上一跃而下,吓得她忘记呼吸,喊也喊不出,叫也叫不出。耳边呼呼的只是风声,自己也被他紧拥着只是一味的下沉、下沉,任她怎么挣也挣不脱,逃也逃不掉,下面的那条深渊无穷无尽无止无休。
“好吧,不过又是个梦而已。”她存着最后一丝清明,终于在起飞前就无知无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