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叶离开后,古紫梦一个人哭了很久。眼泪仿佛是决堤的海水,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哭泣似乎也是个力气活儿。从持续不断的无声流泪,到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再到时不时的抽噎,整个人感觉筋疲力尽,像是被人抽走了每一根骨头,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下意识地蜷缩起双腿,将双臂拢在胸前,犹如初生的婴儿,用那种在妈妈*里最安全、最舒适的姿势,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踏实。
幽暗压抑的拘留所,尤嘉美抱着膝盖蜷坐在阴影里,深深埋着头,完全不理会她声嘶力竭的呼喊,整个人瘦弱极了,全身上下似乎只剩骨头架子。很快,柔和宁静的晨光中,身着月牙白色露肩晚礼服的顾宁湖背脊挺直,优雅地坐在钢琴前,十指飞动,涤荡人心的旋律充盈整个房间。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小姨”,光亮突然消失,整个房间分崩离析,眼睁睁看着仍在弹奏的小姨犹如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一小块月牙白的衣料,飘荡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心中大恸,气闷不已,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全都陷进手掌,连哭都忘了……
全身汗涔涔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太阳暖暖地照进这个陌生的房间,带来那么一瞬不知身在何地的恍惚。
身侧冰凉,叶宇腾没有回来。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要是他从此再不记得她、放了她,该有多好?
身上还穿着那件小外套和被剪得惨不忍睹的裤子,膝盖上的伤口果然结了痂,摸索着晕晕乎乎地洗了个澡。高档会所的服务非常到位,大大小小的毛巾、浴巾下面,挂着一套枚红色的真丝睡衣、睡袍。扯了下来套在身上,任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便爬回床上,继续倒头就睡。
这一次,睡得格外深沉。只是感觉浑身越来越热,像是发起了高烧,全身沉重难耐,似乎只有陷入沉沉的睡眠才能减轻身体的疼痛不适。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温柔地将她的头侧向一面,替她吹干了头发,又扶起她的头,动作轻柔地喂她喝了很多水。再后来,出了很多汗,烧也开始慢慢退了,却依旧睡得昏天黑地,每次睡去都不想再醒过来。可每当她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能看到床头放着一大杯鲜榨果汁,有时是橙汁,有时是苹果汁,还有一次好像是芒果汁。顾不得思考,拿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下去,挣扎着去洗手间,回来后倒头继续睡。反反复复之下,竟然也就彻底退了烧。
正如再长的路总有尽头,再好的梦总有醒来的一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大部分光线,所有的家具都笼罩着一团朦朦胧胧的光影,看不真切。今夕何夕,此时何时?可有什么关系呢?连她自己都不在意,又有谁会在乎?
掀开被角,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挺过最初的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对焦后才发现这次放在床头的是一杯浓浓的猕猴桃汁,翠翠绿绿的只是看着嘴里就生津不断,更觉干渴。拿过来小啜一口,酸酸的,十分合她口味,便很快一饮而尽。
床边的圈椅上,几件衣服整齐地码放着。站起身来随意翻看,居然是一件舒服的t恤,一条柔软的休闲裤,还有一套水果色的蕾丝内衣。心口一窒,莫名烦躁起来,随意抓起身边的睡袍披在身上,开门下楼。
一步步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的双脚几乎踏地无声。隐约闻到饭菜的香气,似乎有最喜欢的醋溜里脊,这才感觉饥肠辘辘,脚步虚浮。抬眼看去,开放式厨房里,宽大的实木餐桌上摆着几盘色彩诱人的食物,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正背对着她的方向讲电话,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喝了一些……还没有……好的……好的……”
这是谁?
顿住脚步,右手搭在冰凉的楼梯扶手上,本能地觉得尴尬——毕竟还是不愿意任何人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怎么办,返身回去吗?
正绯红着脸,兀自踌躇不前,那阿姨已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她,很是自然地笑了,脸上的笑纹舒展,眼中全无打探,反而溢满温柔慈祥,很快挂断了电话。
“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吧。”说完,便手脚麻利地给她盛了一碗白粥,慈祥中透着干练,自有一种不容忽略的气势。见她还在打量自己,又微笑着说:“我姓柳,你就叫我柳妈好了。”还用眼神示意鼓励她尽快坐下来享受美食。
确实饿得很,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古紫梦终于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图谋发展。
到底还是虚弱,只吃了几口便再没什么胃口。扭头寻去,柳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忽然感觉好孤单。要是尤嘉美在,肯定早就上蹿下跳地把这里折腾个透了吧?
表姐?表姐……
迫不及待地爬上楼去,卧室里明显是被人拾掇过。厚厚的窗帘已经拉开,露出庭院里秋日别样的风情,也让她的心略略安定了下来。
自己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早就没了电。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柜子里找到了她的背包,顺带发现了柜子里的几套衣服,居然还有一顶黑色的头盔和一双深棕色的马靴。也没深想,翻出充电器,一边充电一边打开手机。
看了上面的显示时间才知道,自己竟然连续昏睡了三四天!没饿死真是奇迹了吧……有小姨的短信进来,说是表姐要出国了,让她独自一人一定照顾好自己。
表姐,要出国?这究竟是表姐对小姨的白色谎言,还是真人真事?
很快,手机再次震动,是尤嘉美。
“死丫头,魔都怎么样?我很快要去维也纳读书了,酷吧!”
那恶魔果然……还算守信。可是,维也纳是怎么回事?
恶魔从来都吃人不透骨头,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心里不由隐隐不安。哆嗦着手指,一一按下一串数字,紧张地清了清喉咙,声音有些嘶哑,自己都不喜欢。
“死丫头,怎么一直关机?还记得我一直想去维也纳读艺术管理吗?竟然申请成功了,很快就要走了,你就做好准备想我吧!”相隔二十多天,尤嘉美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难道,*、拘留所,都是她的幻觉和想象?
“表姐……”纵使心头一松,也禁不住眼睛酸胀,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咦,你声音怎么没精打采的?生病了吗?”尤嘉美到底还是精灵敏感的,很快就发现了异样,语气也严肃起来,“古紫梦,一个人要学会照顾自己啊,老是像个林妹妹似的,多不好玩,自己不舒服不说,别人看着也跟着着急上火!”
“嗯,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去维也纳?我……我去送你。”明明想见表姐想的要命,却又不敢真的去见她。难道,告诉她,自己已经……不,不能说!如果可以,宁愿表姐和小姨一辈子都不知道!
尤嘉美嘻嘻笑着说:“得了,又不是去个十年八年的不回来,想我就上网啊!”很快,又像是忙得很,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徒留她一个人,握着电话依在床边的贵妃椅上,恍恍惚惚地不知道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