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渐渐褪去，再睁眼，抢入几人眼中的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黑得那般纯粹，竟连近在身边的人都看不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伸手不见五指么？几人同时想着。

就在几人不知所措时，凤祁寒忽然自怀中掏出一团莹莹的光亮，瞬间将几人周身的黑暗尽数驱散，带来了这片无望中唯一的光明。

“果然是你凤祁寒该带的东西。”凤郁白瞟了一眼他手中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言语中竟不知是褒是贬。

“本少爷这叫未雨绸缪。”凤祁寒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抬手照了照前方，发现他们还在苏家旧宅之外，因为眼前赫然有一门朱漆斑驳，蛛网密布，门环只剩了半个的古旧铁门，铁门之上高高悬着一块八卦图案的镜子，本该贴着对子的两边镂空刻着十二个样貌古怪，神色各异，不知是何物的石雕，一眼看去，整个宅院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看得本来领头在前地凤祁寒缩了缩脖子，锦袍一甩，人竟一下子站到了凤郁白身后。

“刀魅少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怎么怕起鬼来了？”凤郁白冲身后的凤祁寒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他手上的夜明珠。

“过奖过奖！只是剑妖公子在，在下实不敢掳了你的风头。”凤祁寒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说得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般。

“这还好了，听说百年前的苏家满院子都是鬼魂，连吃饭睡觉沐浴都和厉鬼啊，吊死鬼啊一起呢！”苏子卿一脸正经地看着凤祁寒，意思他没有跟他们开玩笑。

“……真的？”凤祁寒脸一下子白了，狐疑地看向苏暮雪。

“恩！”暮雪压下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郑重地点了点头。

“听说苏家旧宅一般人进不去，哎！可惜了，我也只能在外面等你们了！”凤祁寒唰的一声展开那柄金边折扇，半掩着面，一双潋滟含波的漂亮眸子甚是惋惜地看向凤郁白他们。

“恩，没关系。其实我可以带你们进去，只不过进去之后不能说话而已。”苏暮雪眨了眨眼，笑得甚是诡异。

凤祁寒摇着折扇的手停了。

苏子卿还以为凤祁寒太兴奋了，而暮雪竟不知好歹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不可气。

只有凤郁白知道，他是被吓僵了。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了！”凤郁白轻咳了一声，削薄的唇角勾了勾，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是辟邪之物制成的香料，你们收在怀里，进门时不要看两边的十二神将，进去之后不要说话跟在我们后面，这里面我们也不清楚有些什么，所以最好什么也不要碰。”苏子卿从袖中拿出两个香囊递了过去。

凤郁白点了点头，接过两个香囊，一个收入自己怀中，一个递给了身后一脸阴郁的凤祁寒。天知道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才会跑来这个鬼地方。

“走吧，等会皇城禁军来了就麻烦了。”暮雪好笑地睨了凤祁寒一眼，与苏子卿对视了一眼，两人却没有上去推门，而是郑重地朝门前的十二座石像俯身一拜。

片刻后，那尘封许久的古老大门忽然自里面被打开了，里面竟走出了一个白影。

这一下不禁凤祁寒被吓得差点昏过去，连苏子卿和暮雪也被吓得不轻，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里面还会有……有东西！

“是暮雪小姐和子卿少爷啊，吓着你们了么？不好意思啊，老夫是负责看管这座老宅的管家苏云。”那团白影忽然开口说话了，听起来显然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的声音。

“老夫？苏云？为什么我在苏家没见过你？”暮雪奇怪地看向少年，苏家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传至他们这辈已经只剩了几个人，看他年纪甚小，不仅自称老夫，居然还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那么大座宅院。

“你自然没见过我，老夫今年已经快两百岁了，在这里也呆了快百年了，当初你和子卿的阴阳眼还是我亲自帮你开的呢。”那少年呵呵一笑，一双漆黑的眸子中竟是与容貌完全不符的沧桑和倦意。想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守候近百年，那种孤寂和无望也并非完全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恕晚辈刚刚无礼，还望苏云前辈大量。”暮雪和苏子卿皆是一惊，赶忙行礼。

“不必如此见外，不过这两位是？”苏云将两人扶起，漆黑的眸子扫向凤祁寒和凤郁白，只是那眸光在触及凤郁白那张脸地时候，脸上竟出现了几分一闪即逝的震惊。

“他们是我朋友，有什么不妥么？”暮雪离苏云很近，自然看到了他脸上那极快褪去的惊愕，甚是奇怪地看着苏云。

“你姓贺兰？”苏云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也是一脸奇怪的凤郁白。

“在下姓凤。”凤郁白摇了摇头，但心中却漾起了波澜，贺兰？那可是前朝的国姓啊……凤郁白不安地看向凤祁寒，发现他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两人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不安的情绪。

“老夫失礼了，不知你们所来为何事？居然能破了老夫的九宫八卦阵。”苏云冲凤郁白点了点头，问道。

“我们只是一时好奇来看看，如有叨扰还望前辈谅解。”暮雪恭声道。

“其实没什么，只宅院除了老夫只剩了一堆被封印和不能净化的鬼魂而已。谈不上叨扰不叨扰的，只是这苏宅你们确实不能进。”苏云摇了摇头。

“是么，好可惜啊！”暮雪抿了抿唇，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宅院马上便不复存在了，里面的隐秘也会随之消失殆尽。也免了无尽的后患，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可惜的，毕竟那苏家人千年沉淀下来的智慧啊！就这么因为世俗无谓的争端就要灰飞烟灭……哎！那两人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或许这就是苏家的劫数啊。”苏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过多的哀怨，只是那么一叹，却叹尽了天人苏家多少代人的不甘和辛酸。

“高处不胜寒，苏家人才可通天，却恰恰惹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凤郁白眸光轻轻拂过暮雪的面颊，淡淡道。

“外面似乎来了很多人啊！莫非也是为了苏家的阵法而来？”苏云倏地眸光一冷，脸上夹杂了些许悲哀和愤怒，这些人还不死心么？流了那么多年的血，死了那么多的人，却依旧为了名为了利不惜一切代价地要得到这些虚妄的东西……何其悲哀，何其悲哀啊！

“是！他们已经在神寂山找了许多天了。”

“可恨老夫不能出去，否则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苏云冷哼了一声，看向暮雪几人，“你们能应付么？不如暂时在这里避一避？”

“避不是办法，他们人多，我们不能跟他们耗时间，只能硬闯。”凤祁寒摇了摇头，皇城禁军那么多，可以轮流守着，但他们却不能总是呆在这里，否则不是饿死也被困死。

“那老夫把你们送出去，不过可能不能直接送下山，但可以暂时避开外面的人。”苏云沉吟了一会，叹道，“不过恐怕老夫得提前封了这宅子了以绝了这祸端。”

“那前辈你……”苏子卿忧虑地看向苏云，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随着这苏宅灰飞烟灭？

“活了那么久也够了，老夫如今唯一的遗愿便是帮苏家那两人完成他们生前所愿。”苏云坦然一笑，竟是一脸的豁达和淡然，“不过，老夫还希望你们提醒一下现在的苏门主，也就是暮雪你的父亲，苏家不需要他重振什么荣光，如果苏家人真放不下这一切浮华的名望，百年前也不会以如此巨大的牺牲封印了血脉之力。所以，劝他断了那份念想，以山为伴以水为邻，隐世而居便是苏家先祖唯一希望我们后人做的了。”

“暮雪明白。”暮雪抿着唇，脸色有些黯然。她的爹……哎，他的爹如果真明白也不会如此了。

凤郁白静静看着暮雪，竟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怜惜，他的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你们站到一起，我将你们送出去！”苏云轻轻拍了拍暮雪的肩，轻声道。

“谨此奉请！诸神降临！易位！”苏云双手快速地结出一个接一个的手印，额际的光华大盛，隐隐约约浮现出五芒星的符号。

“苏前辈！”最后看了一眼渐渐消散在光华外的苏云，暮雪声音竟有些暗哑。

“走吧，孩子！不要再被苏家的使命所累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他们又何尝不明白呢？人生弹指芳菲暮，人不能一辈子为外物所累，为他人所活。一个人的一生何其之短，何其之促，俯仰之间青丝便成白发。可是，明白这个道理不代表做得到啊！这或许便是他们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