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黑……为什么天不会亮呢?少年挣扎着抬起沉沉的眼皮,但看入眼眸的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少年本能地将头埋在双腿之上,双臂环膝畏缩成一团,娇小瘦弱的身子在无尽的黑暗中瑟瑟发抖。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了?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少年哽咽着,却始终哭不出声。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太饿了,饿得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只知道无论自己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眼中充斥的只有黑暗。
好饿,他好想吃桂花糕啊,少年在心中想着,不知不觉又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公子?”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一声焦虑的唤声,凤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缩了缩。
二公子?是在叫他么?对了……自己被爹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了,现在的他该是凤府的二公子……成了人人嗤之以鼻的疯二公子……
想到这里,一直精神涣散的他倏地一惊,蓦然睁开了双眸。该死……他究竟睡了多久,怎么身体感觉那么沉。
被凤郁白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暮雪差点从床前软几上跌了下去。暮雪略有些恼意,风韵天成的长眸睨向床上一脸苍白的凤郁白,结果又是一惊。
会有人的瞳仁黑成这样的么?黑得那般深,黑得那般寂,那般不带一丝光亮,仿佛一片墨海,黑得不带一丝涟漪。或许,该说那根本就不是黑色,那是绝望的颜色……
“你……没事?”再睁眼,凤郁白清俊的脸上却已然是属于二公子的淡漠和冷然,精致如墨玉般漂亮的眼眸掠起丝丝迷惑。
“没事,有事暮雪还能在这里么?”暮雪嫣然一笑,明眸柔波若水,冲淡了凤郁白眼底的冷漠。
暮雪忽然转身从桌子上端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上面盛了几块小巧精致的飘着淡淡清甜的糕点:“二公子要吃桂花糕么?刚刚做好的呢。”
“桂花糕?”一阵桂花的清香迎面飘来,凤郁白愣了一下,冷寂的黑瞳竟有那么一瞬的柔软。
“因为刚刚二公子睡觉的时候一直念着桂花糕……所以……”暮雪被凤郁白眼中的浅浅的柔软一惊,手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凤郁白浅浅勾了勾唇,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捻起一小块白白软软的桂花糕,细细在上面咬了一口。
“好吃么?”暮雪静静凝视着吃得十分专心的凤郁白,竟不自觉地盈盈笑了开来。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了……对了,我睡了多久?”凤郁白咽下最后一点桂花糕,锦锐的薄唇淡淡勾起,随意的动作充斥着迷人的韵味。声音轻缓低魅,让人迷醉。
“只一夜而已。”暮雪忍不住多刮了起身斜靠在软床上的凤郁白几眼,柔声回答道。
“一夜么?……我要去找我爹。”凤郁白眼帘半垂,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半响才淡淡开口。
“是,二公子今天要披发还是束冠?”暮雪熟稔地捡了一件云锦刺绣的银色罩纱长袍,递了过去,因为二公子不喜欢别人伺候他更衣。
“……束冠?疯子不需要束冠。”凤郁白狭长的凤眸闪过桀傲的冰寒,软衾下的双拳握得泛起了青白。
清王府 议阁大厅
此刻,凤郁白正披着一头如绢丝似的墨发,白衣如雪,携着清雅的兰香,孤傲如松般立在大厅之中,邪魅的长眸随意地看着端坐在紫檀靠椅上一脸怒意的凤清,凉薄妖媚的唇角勾了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满座的朋客无不震惊地看着大厅之中的孑然孤立的凤郁白,窃语声不绝于耳。似乎觉得如此俊雅脱俗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个疯子呢?真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郁儿有事稍后再说吧,本王正与六院的大臣们商议国事,实在抽不开身呐。”凤清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怒火,一脸和风细雨地笑道。
“是么?国事?国事在郁白眼里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你们这国事是在为百姓谋福祉呢,还是谋一己之私呢?”凤郁白邪魅不羁的黑眸一一扫过大厅中一脸震惊和愤怒的大臣们。邪气凛然的脸上笑得好不畅快。
被凤郁白一激,一向养尊处优受尽恭维的六院大臣顿时脸色一阵阴沉,要知道连皇上都得敬他们三分,更何况还是一个未封王的公子?
倏地,一位高大威猛双目浑圆的一身盔甲的黝黑男子也不顾了凤清的脸面,大掌一挥,拍案而起,雄浑厚重的声音久久回响大厅:“虽说京城闹得满城风雨,说三王爷家二公子是个疯子,整天疯言疯行,不知礼数。但本官身为司空院的大司马本是不屑于此流言蛮语的,可今日所见,真是所言非虚啊。”。
见司空院的大司马李俞山都发话了,在座的剩下五院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起来,顿时窃语转明。而高高在上的三王爷凤清却只是冷眼看着大厅中的闹剧,不发一言。
“哦?那请李司马点拨一下,在下如何疯言疯行了?”凤郁白长眉一挑,却也不生气,这是好声问道。
“不把国事看在眼里,试问天下有哪个正常人会当如此多文官武将之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不是疯言疯行又是什么?”那熊腰虎背的大将军见众臣纷纷点头,底气更是足了三分,嗓音洪亮,似乎想要召示天下一般。
“于你们这些冥顽不化的老家伙来说,确实算得上大逆不道。但于天下的百姓,可就不一定了。你们议的那些国事有几分是为着百姓的?凤朝朝堂现在动荡不安,外有蛮夷,内有贺兰遗党,百姓被苛税兵役弄得苦不堪言,而你这司马院的大司马不去边城主持御敌之事,倒跑来清王府喝茶,居然还有口口声声说商议国事?你们这国事商议得可真是福泽天下啊。”凤郁白瞟了一眼座上的凤清,言语中的冷嘲热讽入骨三分。
顿时,满堂大臣被驳得哑口无言,即使一些文官也是满脸赧然之色。虽然朝堂为官几十载,每天都在不断地上奏进谏,即便不能说是口若悬河,但至少是能说善辩的,可如今,居然被一个疯子质问得口拙舌笨,这传出去,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可是,他们都逃避忽视了一个问题,一个疯子会有这般见识么?
“够了,郁儿!这满朝大臣岂容你指着鼻子骂?你不是有事要与我说么,跟我来。”凤清眸底闪烁着一阵寒光,沉声喝道。
“不必了,王爷不是要忙国事么?郁白在这里说就好。”凤郁白唇角扬起冷魅盛寒的笑,漆黑的眸底漾着幽幽的冷,幽幽的傲,幽幽的痛。
“郁儿!你忘记你这条命如何来的了么?”凤清彻底震怒了,右掌重重地击在了案几之上,震得满几的茶杯尽数翻倒,流了一桌子的茶水--顿时,一阵沁人心脾的兰香飘满了整个大厅。
“恼羞成怒了么……多好的一壶雪兰茶啊,竟生生被王爷糟蹋了,这一壶可是值得千两黄金呢。”凤郁白啧啧地摇了摇头,眸中那份惋惜竟清晰可见,“不过,王爷富可敌国,这点应该还看不入眼吧。”
大厅里顿时一阵哗然,这种花人都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惋惜个什么劲啊,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连自己父亲都敢当众顶撞。
“呵!”凤郁白忽然冷笑了一声,白衣一晃人还未等众人看清他的动作,他人已手执一柄短刀欺身而上,转眼间刀口便抵上了凤清的颈项,轻轻割出了一道血痕。
顿时满厅又是一阵哗然,这疯二公子难不成要弑父么?见此情景,除了尚书院的的人,其余五院的官员全部站了起来,似乎想要上前擒住这个疯子。
“再前一步,你们的三王爷便会人头落地!”凤郁白缓缓抬头直视凤清,万千光华的眼眸罩着一层寒气,好似千年的寒冰冻人。
被凤郁白一句话凝固在了原地,那群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为何突然如此?”凤清也是冷眸回视,只是他不明白,即便之前自己一次次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即便自己一次次拿他的身体去试药,他也没有反抗过,为何今日突然……突然公开与他作对,更何况……更何况昨晚下的药,药效应该还没有过才是,怎么此刻他的神智依旧清醒?
“我只是在告诉你,若我忘记自己这条命如何来的,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凤郁白一脸的倦意和冷意,附耳在凤清沉吟道,“人,我帮你杀。但以后你那些鬼药找别人去试,我不会再帮你试药了!”
话音刚落,凤郁白银白色的修长身影倒跃而出,袖袍一震人已飘出大厅,只留下身后一厅瞠目结舌的大臣和一脸铁青的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