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候,端王仍未过来静馨院,诗双独自用了餐,在院子里慢慢散步,踏在新落的黄叶上,沙沙地响。诗双抬高手臂,淡淡的月光从纤长的指间穿过,一两桂花飘过来触到手臂又打旋而去。桂花香混着菊*花香一阵阵袭来,一两声箫声隐隐夹在这香风中。诗双细细一听,果真有人吹*箫。
诗双走出院门看,发现端王正对着满池枯荷吹*箫,月光下树影斑驳,一道人影就更显萧索,诗双隐在树影下静静听着。箫声似在追忆又似在倾诉,似乎是深情一片,又似满是无奈。诗双细细体会端王的心情,苦笑,自己真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不只是王妃心中的刺,也是王爷心中的坎。
王爷吹了几曲,终于往墨韵院去了。诗双在树影下站了一会,也回去,梳洗了,坐在那里看一对红烛,发了一回呆也睡下了。
端王进到静馨院,端王妃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等他,端王问:“夜凉了,怎么还不进屋去?”过去握住她一双凉凉的手。
端王妃对他一笑,说:“本来在屋里,听见箫声,就出来听了一会。”又抽*出手来,摸了摸端王的脸,幽幽问道,“荣轩,你觉得辛苦吗?”
端王听这一句,心头一堵,却说道:“筠儿,我不辛苦。”
“荣轩,今天我们不说假话,好吗?”
他看了王妃一眼,说:“好的。”
端王妃再问:“你觉得辛苦吗?”
“是的。”
端王妃微微吧道:“你辛苦,我也辛苦。我们辛苦,侧妃也辛苦。”
他想要说话,端王妃用手压了他的嘴不让他说。
“我出生富贵,父母宠爱我,自小就人人夸我,什么好东西都送到我身边来,我要发愁的就是哪件衣服要配哪样首饰,小丫头没有把头发梳成我想要的发式。我小时候最失望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大哥本来答应教我骑马,父母却不允许。
“与你成亲了,你也处处呵护我,王府也清静,更没有像别人那样姬妾成群。万事都贴心如意,我以前一直认为我是上天最眷顾的人。
“可是,上天没有让我继续如意下去。其实三年前你娶侧妃已成定局。今天真真实实地看到侧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只是不肯承认自己并不是上天最眷顾的人,也许,就算是上天最眷顾的人也不能永无烦恼。
“这漫长的人生原来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场十分沉重的历验。你,还有我,在之前的岁月里已经比别人享受得更多,现在是承受人生的沉重与磨练的时候了。”
一朵乌云飘过,月光暗了下来,端王看不到端王妃的表情,只觉得端王妃身体轻轻发抖,眼泪侵湿*了他的衣袖,他把抱她在怀里。他曾对自己许诺,一生只让她笑,不让她哭,却原来不过是奢想。
“荣轩,你看,我本来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端王妃苦笑一声,直起身来,对着他推了一下:“你去吧,事已至此,你不去,大家多个心结,又何苦呢。”
端王收紧拳头握了握,说,“好,我去。不过你放心,我这一生决不负你情意。”
端王妃又笑了一下,说:“我信你。”
端王抱着端王妃静静坐了一会,方才离去。
端王出了墨韵院,往静馨院走,一会想着端王妃昔年在开满山茶花的山坡上,高声欢呼“荣轩,快过来,这一棵更好”,一会想着端王妃哭泣中发抖的身躯,越走越急,越走越怒,那个女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就好了。
端王郁极,一拳砸在树上。那松树被打中,松针纷纷落下,几只夜鸟惊飞而去。端王手痛到心里,怒气渐消,一阵苦笑,自己不敢有违君威慈命,又怎能怪一个闺阁女子。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是我对不起筠儿,不是她。
端王站在树下,恍忽眼前还是盛夏时候,荷叶亭亭,荷花夭夭,垂柳依依,一转眼却不复夏日模样,池中荷叶荷花已然衰败,枯荷开始腐烂的味道合着松香,掺杂在桂花香里。
筠儿说得对,万事如意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端王站立良久,在树上又砸了两下,往静馨院走去。
进屋来发现诗双已睡着,眉头微皱,一只手伸在被子外,一截白玉般的手臂从大红缎被下露出来,腕上还戴着王妃给的碧玉镯子。
端王坐在床沿,沉默一会,心中残余的一点怒气慢慢消散,叹了一口气,轻轻把诗双的手臂攘入被里去。
诗双猛然惊醒,看到端王正在眼前,拥被坐起来,又惊又窘,慌乱道:“王爷,我不知道你要过来。我...”便要起身下床。
端王用手一拦,说:“不用起来,我们就这样说会话。”
诗双听端王语气三分寂寞七分疲惫,与之前形容大不一样,心里微怔,低声说:“好。”
端王问:“你今天早上生气了?”
“没有,王爷训斥得对。其实我也不喜欢那样说话。”诗双一笑,“王爷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端王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说呢?”
诗双说:“皇上派的那教养妈妈如此教,我不敢不遵从。生活小事有规定就遵从就好了,不过别扭一点,何苦为小事索怀。”
端王见她如此说,倒觉得有几分爽朗,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那,你昨天晚上生气了?”
“没有。”诗双本能说没有,突然想起那句话,脸顿时热了,她已卸过妆,一丝薄羞也已将脸染得红了,低声说,“有一点。”
“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诗双一笑,“王爷是被我激的?”
“被你激也不该那样说,你...”端王顿住说不下去了,你还是个未经事的小丫头呢。
“如果王爷实在愧疚,那我原谅王爷一次好了。”诗双笑。
端王不语,片刻后问:“你这屋子香味很深,似乎又不是薰重,是桂花香吧。”
诗双回道:“王爷,是桂花香。今天丫头们用布接了些桂花放在那边篮子里呢。王爷要是不喜欢我让她们拿出去。”
端王不置可否:“难得你有这份雅兴。想要桂花,直接折枝就是,何必这么麻烦。园子里桂花多得是,西北角还有一大*片,你尽管折,不用怕折没了。”
“我觉得落下来的桂花比较香。”
端王笑,“我才知道我的侧妃有点傻气。”
诗双被这句话中隐隐的亲呢羞到,心里生出一丝丝甜蜜,因为这甜蜜更加羞涩,便要下床,说“我给王爷倒杯茶。”端王看着诗双羞红的耳朵,不语。
诗双下去倒了两杯茶,端一杯过来,端王却摇手不喝。诗双喝了一口,正踌躇间,端王拍了拍身边。
诗双只好过去与端王并排坐着。两人都静下来不说话,诗双觉得在这沉默中一件重要的事等着发生,她怕着这件事发生,又怕着这件事不发生,心里又紧张又慌乱,手轻轻重重地抚着衣角。
端王问:“你想过出嫁后是什么样子吗?”
诗双细细想了一下,说:“我希望被自己夫君尊重善待,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生平安欢喜。”诗双默默在心里说,还希望能照顾身边家人。
端王听她低低如自语,“夫君”一词却清清楚楚打在他的心里,端王妃第一次说“夫君”的娇羞神情仿佛就在眼前。想着端王妃刚才哭泣的样子,消散的愤怒再次发芽生长,端王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
诗双吓了一跳,看到端王眼中的愤怒,看来这句话激怒了端王,心里微微苦笑,只静静地看着端王。
端王站起来,盯着诗双,恨声说:“你进了这王府,我自会让你一生平安。不过不准再提夫君,我也不是你夫君。”
诗双心底一片冰凉,也站起来,气愤地看了端王一会,淡淡地说:“虽然我曾经希望我有一个夫君尊重善待我,不过也没敢把王爷当作自己的夫君。如果王爷是来告诉我这句话的,我已经知道了。王爷请便。”
诗双便欲上床睡觉,经过端王身边,端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诗双看着端王,冷淡地说:“端王还有什么事吗?”
端王一把把她拉近,低头在她身边说:“你是我的侧妃,你说我有什么事?”说着一把把诗双的衣服扯下,用力一推,诗双一个不稳,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