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居也是个会做生意的,推开雅居的门窗,可以远眺情人桥,两岸落花飘零,而如今更是金乌西坠之时,为这落英缤纷更添意境。
那一剪火红端坐于桌,眉眼之间,清晰可见她的喜悦。
“记得小时候,父亲为了磨炼我和大哥,送我们去岛上,不闻不问了三年。”红衣说起这件事不是对父亲的憎恨,就像是说起一场同年的笑话。
云程蓦然反应过来,红衣在说她的故事,她从未提及的故事。
“那里的人啊!每一天都是重复着一样的训教,食物需要去争,入眠的时候要防范别人将自己扔进海里。”
“海?那是何物?”云程并不去问她,那是一个什么地方,问上了一个不曾听说的词。
被云程问起,才愣神,启黎坐靠高耸入云的山脉,前有关卡城墙,这里的人只听闻河水,湖泊,却唯独没有见过海。
山的后面是海,想来启黎坐靠的山脉,若是翻越过去定是甚蓝的大海,可是那高山如云,不曾有人轻易翻过,自然不曾得知什么是海。
“它比湖泊更广,更无边无际,比河水更湍急,更凶猛。”红衣从未有欺瞒云程之意,说起自己的事,带上了小心翼翼,也许一点一点的告知他,或许爷可能也会信这不可思议的事。
云程眉目皱起,虽不曾听闻这海为何物,听红衣道来却也清楚其中厉害。“海、冷吗?”
红衣微微愣神,当时刚去的时候,不像那些经常训教的人那么受得住累,夜里歇息的时候也就睡沉了,被人扔进海里,抢了入睡的床位。
那时沉入海里的时候,海水侵入肺里,呼吸都喘不过来,就算及时被大哥救起,也忘不了海风侵蚀一整夜之后,来日依然接受大强度的训练,什么都得撑着,渴了喝海水,饿了什么动物都会宰了吃,有时候甚至生饮热血。
夕阳残照,却没有人想起点灯,云程依然可以看到她唇角勾起,展颜笑着,明媚至极,宛若当年初见,三月蔷薇开的正旺。
看她红唇微启,笑的意味不明,却并非嘲讽。“站在爷身边会冷,爷气势逼人,寒意凛人。”
云程并不知,在他身边是这样的感觉,想要一一问来,却听她言。“可我甘之若饴。”
他不知心里是怎样感觉,只觉心如针扎,针虽小,却无法忽视。
两人不再言语,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红衣扯着嘴角,才想得继续说云程感兴趣的事。“我和大哥经常在野外里打猎,在荒野里,基本上什么都吃,还得防着被别人抢。”
“有一次啊!碰上了群狼,躲在树上,开枪扫射,结果把弹药用完了,三天没下树,就是为了等狼群离开。”
说到这,倒是想起了夜深露重,又不敢下树,想来那群狼也是执着,幸亏当时身上带上了干粮,水节约着用也受得住三天,弹药虽然用完了,也将群狼杀了个只剩零落。
零落的狼群也受不住饿,最终也只是放弃离去。
云程并不觉得好笑,只觉惊险的很,红衣不如他有内力护身。“然后呢?”
“夜里困极了,差点从树上掉下去,掉入那零落的狼嘴里。”红衣笑了起来,往事如今记起真是有趣。“撑上了三天,那零落的狼群也就离去了,大哥和我下了树,便是捉住那最后落单的狼,烤了!”
“嗯?怎地你还会烤狼?”云程也不问红衣所地为何处,只是眉眼柔和了,不像往日那般寒意凛人。
红衣扬起下巴,有些骄傲。“那是,我父亲自我们能做事以来,就不大管我们了,父亲至爱母亲,甚至不愿我们过分依靠母亲。”
“先是大哥弄给我们吃,后来自己也跟着学,爷若是想吃,红衣随时可以做给爷吃。”
云程抬眸便撞进那妖异的眸子里,赤红妖魅吸人,苍绿生机盎然。
红衣眼神专注,像是漩涡,吸引人沉醉其中,又专注的似容不下世间他物,云程不禁晃神。
落日最后的余晖打在脸上,眼神交缠,都盯着彼此,似乎想要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身体微微前倾,越靠越近。
时光慢慢停止,风吹树叶的浮动慢慢变小,桥上行人走的越来越慢。
一片空白,车水马龙的喧闹似乎不再存在,天地之间只有对方。
恍惚间,似乎听到寺庙夜晚撞钟敲击的声音,古老绵长,嘹亮清人。
眼神突然清明,两人已经靠在一起,发垂落,呼吸交缠,抵额相靠,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突然,云程转开脸咳嗽,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的夹着菜,继续吃着东西,不知道是庆幸懊恼还是自欺欺人。
—— 她不会以为我想吻她吧!
——
他定是认为我想吻他吧!
“你这眼眸是怎地?竟与常人无异?”云程突然问起,稍稍缓和方才的尴尬与沉默。
红衣扯出了笑容,故作正经,风轻云淡,漫不经心的。“大哥有药水,可以暂时遮掩眼眸的颜色。”
话音一落,又是寂静,两人别脸,一同看向窗外人群匆匆,桥头落英。
外面似乎喧闹起来了,这倒是让气氛缓和起来了。
唐白居的伙计端着点心上了雅居,笑容满面,倒是个逗人欢喜的伙计。
“这外面是怎么了?”红衣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挑了挑鬓前垂落的头发。
伙计将那白布往那肩上一搭,倒有一副说书模样。“客官这就不知道了,今夜可是长平苑里面的花魁素宁姑娘献舞,多少才子为她折腰。”
“现在风流才子、纨绔子弟都去一赏素宁姑娘风姿。”
“素宁?”云程颇有兴趣,是怎样的女子,引得如此文人才子折腰。
“可不是,那素宁姑娘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京城,那一出现啊,就是倾国倾城啊!”
“莫不是我不美?”红衣轻笑,锋芒尽显,桀骜不羁。
这唐白居的小伙计,这才细细观察上明媚笑容的红衣,却觉周身寒意渗人,压的喘不过气,吓得缩着头,连连陪笑。“姑娘美艳动人。”
“倒是个会说话的。”她笑容明媚,妖魅却不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