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留着也是变数的东西倒不如借别人的手早些剔除干净的好。”
马车奔走的飞快,回程的速度比起去时快了很多,马车驶进春归园的时候,余江一身灰衫已经静静地候在了那里,等到梁墨萧下马车后,恭敬地回道,“主子,仲商回来了,在郁离轩候着。”
“好的,你下去吧。”梁墨萧抬手示意了一下,转身对琉璃道,“公子一同过去吧。”
琉璃点了点头后,两人向前走去,走了有一小段路,梁墨萧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梁北夙道,“你也一同去吧。”
梁北夙“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极不满意地说,“我感受到了你话语中深深的嫌弃。”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乖觉地跟在梁墨萧后头走着。
梁墨萧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还没走进郁离轩,平地而起的竹子便铺满了院子,一层又一层,环环叠起的竹枝淹没了院内的房子,走在小径内,偶有微风拂过,竹枝竹叶抖动的声音如音海一般徜徉在耳边,起起伏伏。
“你小子,好院子便留给了自己,把我丢在水仙花里头,就你们俩志趣高洁是吧。”梁北夙气呼呼地扇了扇手中的扇子。
院中挺直而立的仲商弯着身子行了一礼,“主子。”
梁墨萧徐徐望过去,“嗯”了一声,与琉璃三人坐在了院中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只勾花洒金瓷壶并几只白瓷杯子。
仲商道,“属下查探,青山寺于去年初冬发生过一场大火,寺中多处庙堂被焚毁,不过因该寺离城中太远,平日里也很少有太太夫人前去,香火零丁,所以并没有很多人关注这件事,不过两月有余,寺中的僧人也走了大半。可在严冬月末,绵城中一位大户忽然向青山寺捐了一大笔的香火钱,寺庙也就慢慢修建起来了,没过多久,庙中的僧人增至原先的一倍不止。”
梁北夙一脸疑惑地打断仲商的话,“这青山寺的过去也有什么问题不成?”
梁墨萧执起瓷壶的手环,翻过三只倒扣的杯子,慢悠悠地倒了三杯茶水,先移了一只杯子放到琉璃面前,再将另一只移到梁北夙跟前,才淡淡地问道,“名字?”
“该大户名叫韩保平,是绵城知府王献禾的远方表亲,王献禾的妻子是淑妃的亲妹,且韩保平的女儿是寒王爷的妾侍。”仲商一五一十地说道。
淑妃正是四皇子梁北寒的生母,关系看似复杂,捋清楚之后倒不是看不明白。
“韩保平是否每月都会给青山寺捐香火钱。”梁墨萧随口问了一句,看起来不是很在意。
“是的,数目不小。”
梁墨萧拇指摩挲着杯沿,看向梁北夙问道,“你怎么看?”
梁北夙想了一下,“这个韩保平通过王献禾夫妇的关系想要沾上老四的光,借机将女儿送进寒王府,而老四便借此算是给予韩保平一丝好处,以此令韩保平捐钱供养他安置在青山寺的亲兵,不过像韩保平这种小喽啰,老四一定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蒙混他罢了,韩保平不可能会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梁墨萧敲了敲茶杯,侧过头看向琉璃,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公子意下如何?”
琉璃低头小口啜着杯中的茶,见他发问,不感兴趣地说道,“这么简单的事就不要再来问我了,”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朝梁墨萧方向轻轻一推,“何况又是在你股掌之间。”
梁墨萧无奈一笑,“什么都逃不过公子的眼睛,”手下极其自然地拎起瓷壶为她杯中满上,推了一推。
“柳公子,你口上说着简单,岂不是显得我很愚笨。”梁北夙一脸讪讪,“墨萧,我都被你们拉上船了,好歹告诉我一声你打算怎么做吧。”
梁墨萧面上浮起清冷的笑容,又问道,“梁北寒纳韩保平女儿为妾这一事你怎么看?”
梁北夙沉吟,“确实不大符合他行事,老四这人一向眼高于顶,就是纳妾也一定会挑选官家女,如今竟纳了一门商户之女,他难道是缺钱?也对,毕竟养着这么多的人。”
梁墨萧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笑道,“真是可怜这些缺钱花的人,要是再断了他的财路,真怕他狗急跳墙啊。”
梁北夙收起的扇子在手掌心一击,感叹道,“这韩保平也算穷得其所,由首富萧公子亲自出马,也算他一大幸事。”
“不如你再去添一把火?”梁墨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你既听闻了寒王妃身体不适的消息,做弟弟的当然要去表示一番慰问,礼数还是要周全些。”
“你!你是不是以为我活腻歪了!”
……
“你说谁?老七?”
盛安城东寒王府内,说话之人身姿高健,身着一袭绣宝蓝云纹的蓝色长衫,外罩一件金绸面的靛青色外袍,垂着眼看向身旁跪地回话的陈万,一双阴鸷的眸子透着狠厉。
陈万俯身跪在地上,神色不动继续回道,“是的,王爷,夙王爷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位应当是在南夜名声大噪的首富,有着富可敌国之称的公子——萧墨,而另一位,小的虽见识浅薄,却从未见过竟有这般出色的容貌,”说着竟是微微有些动容地抬起头,眼中忽的亮起,“可谓举世无双!”
梁北寒眼中明明灭灭,令人捉摸不定,阴着脸沉默了许久后,嘴角不屑地勾起,声音中带着股狠劲,“本王还道老七是真喜欢附庸风雅,风花雪月呢,整日里和那个克死了父母的小贱种玩在一起。”手指缓缓摸上腰间垂挂的白玉勾龙璧,嘲弄道,“这人呐,都到了这个位置了,就没有不存野心的。”
看了眼还跪在原地的陈万,道,“起来吧。”
“谢王爷。”陈万站起身子,袍子上明眼可见沾了层薄薄的细灰,他如没瞧见一般垂着双手躬身立在原处。
梁北寒把玩着玉璧下的湖蓝色宫绦,手指一缕一缕地捻着尾端的流苏,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萧墨?据本王所知,他不是一向独来独往,从来不与朝堂皇室有任何牵扯的吗?”
“是,此人行事向来让人看不清章法,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发家到今日的地步,前些年递去的拜帖也是石沉大海。”陈万恭敬地立在一旁,没有了在梁北夙跟前颤颤巍巍的模样。
“呵,”梁北寒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本王,他怎么和老七在一块儿?”
陈万面色紧张了起来,“小的,小的也不知。”
梁北寒拧起眉,双目厉色地看了过去,声音由低而高,“不知?本王养了这么多人,居然全是一帮闲人,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探查到!”
“小的无能,”陈万连连跪了下来,面上虽显慌乱口中还是清晰地分析着,“不过今日撞见应当也不晚,若是二人早已勾结,坊间肯定会有风声,如今看来,应该是认识不久。”
“陈万啊陈万,你也太小看我这个七弟了,他可是人称文曲星转世,你以为今日他是不小心被你撞见的吗?”梁北寒此人生性存疑,是梁承所生的众多子嗣中最像他的一个,一件简单的事他往往会往深处深思三层。“派人去盯着萧园和夙王府,做的隐蔽些。”
“是。”
梁北寒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却瞥见管家李年远远走来的身影,不由收回了手,眼中泛着丝冷意,紧紧盯着他手上的一份烫金帖。
“王爷,夙王府递来的帖子。”来人恭敬地递上帖子。
梁北寒脸色越发阴沉,接过后,扫了眼帖子外精致的勾花,展开将帖子中的文字一览而过,“啪”地一声合上,低头扫过仍跪在地上的陈万,语气不明道,“王妃身体不适,七弟说明日过府探望,就说本王在府恭候他大驾。”
李年略微不解地看了眼梁北寒手上的帖子,王妃何时身体不适了,仍是乖觉地回了句,“是。”躬身退了下去。
梁北寒单手将帖子一把捏碎,道,“老七还真是转了性了。”凉凉地扫过仍跪在地上的陈万,“下去吧。”
翌日,从清晨起雨就滴滴答答的下了起来,同珍珠断了线似的,雨势不大,就是断断续续的也不见停,一辆外观华贵的马车驶在城东齐整的青石板路上,车轮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留痕迹,慢悠悠地停在寒王府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高贵儒雅的俊秀男子,正是梁北夙。
管家李年早早的就候在府门外,见他下车,忙上前作了个揖,“夙王爷您来啦,我家王爷早起就念叨着您今日过府的事,下了朝回来就在厅里候着您呐。”
梁北夙摇了摇手上的扇子,面无表情道,“毕竟是四哥啊,又得父皇倚重,哪像我,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李年闻言手下一顿,很快反应过来,“是夙王爷谦虚了,您才名在外,小的还常听王爷提起呢。”说着将手朝府里一引,“您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