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愣了半晌才答道:“我只知前辈名字,被孔丁丑困在这崖上十多年,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柳三月嘿嘿笑几声,复道:“那倒也是。我瞧你娃儿也不过十多岁,老夫在江湖行走,少说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先是被师门关在思过崖六年,只道此生再也下不得崖。哪知后来师门有变,竟然有人要谋害老夫,唉,人心当真难测,任你情同手足,共生同死过,一旦自身利益受胁,也难免会起杀心。现在想来,也有我平日里放荡不羁,任性跋扈的原因,他对我早有不满,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所谓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又加上我窥得高深武功门径,于武学上超出他越来越远,难免引起他的猜忌,终于一朝暴发。那日,我正在思过崖上闲逛,陡然出现十多个蒙面黑衣人,也不出声,见到老夫便动了手,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那思过崖是在我师门后山之上,到那里必经我师门所在,平日里人迹罕至,一下出现这么多仇家,也着实吓了我一跳,心里还以为师门遭了不幸。骇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些黑衣人只管攻我,无一人答话。
其时我心中焦急,只得使出本门武功与之周旋。哪知我每使一招,黑衣人便知我下招如何,倒似对我的武功了然于心,专门练了破解我武功之法,处处克制我所使招数。我心下更是纳闷,不知江湖之上,何时出现了这么一群人,专门练了此等武功来灭我,想来所谋时间非短。心下惶惑,未斗多长时间,身上便受伤多处,无奈之下,使出刚刚悟出的武功路数,那时我刚窥门径,远没到现在的行使如意,饶是如此,也攻了他们手忙脚乱,瞬时伤了他们几人。其他黑衣人见了,稍有慌乱,就在我胜券在握时,又有一黑衣人出现。
唉,虽然他当时也是黑衣蒙面,但……但我一看便知他是何人,加上他所使招数,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刹时感觉天昏地暗,心凉如冰,方知这些人并非仇家上门,而是,而是师门再不容我。”
雀儿见他语气凄凉,已有所悟,轻声问道:“他……可便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么?”
柳三月叹一口气,缓缓道:“正是!其实我先前犯了门规,如若他不容于我,只要以门规相罚,我岂有不伏诛之理?想来他是怕有其他人不服,嘿嘿,当年我虽然狂妄,但在门中却也颇有威望。故他才想了如此手段来对付于我,那场相争,我已无斗志,却也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到得后来,又中了几剑,却也伤了他左臂,逃下思过崖。其时我受伤甚重,血也快流干了,正昏迷弥留之际,侥幸遇到孔丁丑从旁路过,出手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带上崖来。嘿嘿,后面的事,想来你已从我和他先前的对话中了解得差不多了。”
雀儿自加入九重门,虽觉同门师傅师兄弟有时轻视自己,但一直关爱有加,更无这等同门相伐的惨事,听了沉默不语,半晌才又问道:“那后来你师门怎么样了?他……他后来可曾再找过你?”又想柳三月自被孔丁丑救了后,便一直被囚禁在这崖上,又岂会知道?自己这一问也难免多余,想了想又问一句:“不知前辈师门是叫甚么名字?你所说犯了门规又是所为何事?”
柳三月望他一眼,道:“我又岂会知道那人有没有找过我?娃儿,我把这些前事说与你听,并不是想让你去为我复仇,嘿嘿,所以师门名称,不提也罢。犯了甚么门规,就更不能为你所知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当日师门如今会是什么景像。唉,我和你相处已有几月,知你秉性纯良,为人敦厚,但难免对人过于良善。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让你知晓,人心险恶,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莫说不相识的生人,即使是同门师兄弟,只要利益相突,也会有兵刃相见的时候。他日你下得崖去,入了江湖,千万莫在这上面吃亏受损,步了老夫后尘。”
雀儿听了心中感动,正要相谢,忽想到他说自己他日下得崖去,以为他又要以孔安安去威胁孔丁丑,惊问道:“前辈,你不是答应我不再以孔安安去胁迫孔丁丑了么?又何以说我下得崖去?”
柳三月苦笑一下,道:“蠢娃儿,你当真不想下崖去?活活饿死在这里?”
雀儿摇头道:“我当然不想死在这里。但那孔丁丑死意决绝,想来……想来我们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柳三月站起身子,面向云海,深思良久,方道:“那倒未必。其实老夫还是有另外的法子,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说罢竟然头也不回,径自去了,留下雀儿一个傻傻发愣,心中想到:“也不知他所说的是甚么法子。但如果还是以孔安安相挟,纵然自己真的饿死在崖上,也不能让其得逞。”抬眼望他的落寞背影,真的担心他是去寻孔家父女二人的麻烦,急急赶了上去,紧跟左右,一步也不敢相离。
到得晚上,四人又聚于木屋之内。之前柳三月只是在崖上转悠,并无丝毫为难孔家父女。只是此时已无食物,四人仅有茶水可以饮用,其他三人尚好,孔安安本就身子虚弱,又一日未得进食,已是说话的力气也无,只是勉强陪着几人在座。
忽听得柳三月道:“孔匹夫,你胜了,明天还是告诉我们下崖之法罢。难道当真让你女儿也饿死这里不成?”
雀儿和孔安安不解其意,听他如此说,一脸愕然。孔丁丑不为所动,仅仅是冷哼一声作答。
柳三月又道:“罢罢罢,你明日告诉我们下崖之法,他日我让这娃儿将你女儿带下崖去,让他寻我故人,将她身上顽疾医好便是,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回来。”
雀儿和孔安安二人听了大喜。雀儿喜的是,这果然便是一个好办法,孔丁丑一心求死,无非是他所求无望,女儿又是身负顽疾,对世间再无留恋。如若能将他女儿医好,回得正常人生活,与他心里,也算是弥补了不少缺憾。孔安安喜的是,自己的身子终于恢复有望。以前纵然她再豁达,也是不得己而为之,心中早已不知想过多少回如果自己身如常人,会是甚么模样。只是听父亲所说,这位柳前辈对己之事也颇为难,不知此次提出,又有多大指望。刹时二人目光齐齐向孔丁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