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上去,达木萨口中所说的办丧事似乎和住户墙上有大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故此也不能怪王迦南联想不到其中缘由。其实这是独龙族的老规矩,家中死人以后,尸体不准从大门抬出,只能在墙上开个口子搬人,据说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晦气留在正厅,遗孀在门下出入平安。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尸体不是还没找到么?怎么反倒是先把墙给开了?
对此,达木萨给出的解释是, 先准备好。
王迦南对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难道他们就这么笃定卡晏已经死了?那位对此做出预言的夺木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句话定人生死,而且无人起疑,是不是真有那种通玄的能力暂且不说,就冲这份手段就已经令人高山仰止了。
既然话题扯到了卡晏的家世,于是便顺道了解了一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卡晏不仅不穷,甚至可以算得上村子里最富的那一个。
因为地理位置闭塞,村里人大都是在山上开田种地,亦或者挖药打猎,唯独卡晏与众不同,他做的活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有点儿代购的性质。
大山里搞代购,怎么听都是一条饿死人的门路,但是偏偏他就搞起来了。村里人没有钱,又渴望外面的优等物资,于是卡晏想了个法子,以物换物。
田里出的粮食,山上挖来的草药,猎户手里的野味,那都是要拿到集市上换米换盐的,唯一有搞头的,就是独龙族的特产。
在白争的印象里,独龙族的手工制品有不少,但是却没有几样能保值的,在市场上流通还是有一定困难,通过后期了解才知道,原来卡晏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手工制品上下功夫,而是把眼光,放到了更加独到的地方。
众所周知,独龙族是一个信仰民族,何为信仰民族?就是宗教气息十分浓烈,他们坚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现在,你只要跑到任何一个村民的家里,在中堂扫上那么一眼,绝对是有供桌儿的,最差也得有个香盘。
达木萨说,以往都是卡晏带着大批的物资回村里,分发给各个人家,前提条件是要把过去一个月家里积攒的香灰,送给他。
香灰能有什么价值?白争想破脑袋也没想通的问题被宋青树一句话就给点拨开了,“钻石有什么价值?一颗破石头,芝麻点儿大,给老爷们儿一毛不值,到了那些败家娘们儿那儿就不一样了,卖了你去换都行。这哥们儿是个人才,但是可惜了,要是再给他个三五年,保不齐都能把骨灰当宝贝卖出去。”
“我看也是。”杨胖子一个人吃了五个人的份儿,有些意犹未尽,“要是这么讲,他一个搞...代购的,能跟一个猎户有啥纠纷?”
王迦南把这话翻译了一下,讲给达木萨听,后者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过了有一刻多钟,外出归来的夺木萨终于露面。
当时看到她的第一眼,大家都有诧异,因为达木萨都五十多了,两位祭祀,按理说应该是差不多年纪,可眼前这个却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长发挽起,一身素色的长衣长裤,并没有给人以任何不合群的感觉,如果不是有人介绍,大家还都以为这是一位普通的村民。
有些遗憾的是她也不会说普通话,和众人一一点头问好之后,便和王迦南交涉起来。
白争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这个女人,和和气气,身段摆的很低,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的亮点,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女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与话语权。
“人,我给你们带来,门口,让他进来么?”
王迦南有些意外,原来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帮警方去寻老猎户了,“好的。”
夺木萨向外头喊了一声,一个光头老汉推门走了进来。
孙敬严虽然先前已经来调查过了,但是因为种种障碍,进程十分缓慢,搜集的资料也有限,对于面前的这个猎户,个人信息栏上只有寥寥几笔。
刘罕,汉族,五十四岁,家住朔北仓颉肖虎山,早年丧妻子,膝下无子。
毕竟需要撵兔子逮老鹰,身板儿不会弱,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在这方水土上的同辈老头老太中,已经算是巨人般的存在了。脸上有不少红褐色麻点,最显眼的是鼻梁上方接近睛明穴的地方,有一块儿明显的凹陷,脸上的有伤的人看起来都特别凶悍,加上他还留了个光头,看上去不比强盗差半点儿。
“你背的什么东西?”众人都忙着打量长相,唯独杨鼓把目光放在了刘罕的背后,一个斜背的灰色长布袋。
老头:“打猎用的家伙事儿。”
“枪?”
“是。”
宋青树瞪大了眼,见过嚣张的,就没见过这样嚣张的,背着枪过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骑在警察脖子上拉屎撒尿呢不是?
“给我看看。”杨胖子一张手。
老头儿也没当回事儿,十分痛快的摘下来,炫耀似的把布袋一褪,递了过来。
枪一到手,杨鼓就愣了。这特娘的居然是一杆保养得十分良好的三八式步枪!三八式步枪,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八大盖儿,这枪你别看它老,跟现在的家伙也没法比,但是要是放到以前,跟杨鼓他爷,他爹手里那两支中正式一比,那简直好过天去了!
“哪来的?”
“捞的,雷区里,拿命捞的,你看着我脸上这坑没有,当时这枪边儿上埋着雷,我趟过去了,也得亏那东西老年纪了,崩晚了,没能直接要了我的命。”
宋青树就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其实他在看到枪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的想动手直接把人摁倒了,私藏枪支是个大罪,这案子就算不是他做的,光凭这一条,牢饭就能给他养老了。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是一个不会看脸色的人,白争,杨鼓囊括王迦南,他们三个的眼睛里除了意外,连最起码的警惕也没有出现丝毫,这让他感到纳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