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住在山腰,所以需要从山脚下往上攀爬很长的一段距离,得亏途中存在可以歇脚的石台,不然杨鼓怕是真的撑不过来。
刘罕在最前头,率先爬上了平地,反手又把身后的几人一一拉上来,杨胖子站在悬崖边儿往底下看了一眼,实在高得怕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到了,口中振振有词,宋青树凑了一耳朵,只听到一句,“我佛慈悲,阿门。”
白争拍了拍身上剐蹭到的泥土,放眼望去,四周沟壑丛生。
这是一片位于肖虎山半山腰处的巨大阔地,西部耸立的山体和脚下的地面几乎形成了一个直角,也就是说,这片阔地,并没有任何的坡度。此时正当晌午,阳光普照之下,白争发现这里也存在碳酸盐反应的痕迹,虽然没有形成石林,但却同样满目疮痍,除了满地的鸿沟之外,地面上还有许多半径超过两米的石坑,刘秃子毫不避讳,说那都是地雷爆炸造成的,指着东北方向的某一处,“看着没,我那杆枪,就在那坑边儿上捡的。”
杨鼓随口回了句,“好运道儿。”
“好什么,真正的好东西都让那守坟儿的老头儿给捞去了,跟人家比,咱就是个拾破烂儿的。”刘罕很是不屑,转头又交代起正事儿,“这地方好走,但凡是沟儿,里头一准儿没雷。”
就算他张嘴说了,大家伙儿却谁也不傻,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看。
一般来说,步兵地雷的掩埋深度都不会超过四十五公分,加上近年来滇南东部降水量充足,肖虎山范围内的地质特殊,水土流失严重,很多的地雷都裸露出了地面,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式的人头雷,表面已经被雨水腐蚀,生锈,虽然看上去陈旧,可威慑力却不减当年。
“到了。”刘罕脚步一停,向着北方抬了抬手。
那是一个由碎石块儿垒砌而成的小屋,加上茅草顶,不过两米多高,周遭没有其他建筑,看起来孤苦伶仃。
“这条沟......”王迦南看着眼前的一条鸿沟欲言又止,相对于其他的鸿沟,它显得太过巨大,而且十分连贯,几乎在这片阔地上画了一个整圆。
“那老头儿自己挖的,往里就算是坟地了,出了他自己,谁都进不去。”刘罕回应。
杨鼓:“卡晏当时就是被你扔在这儿的?”
“什么叫扔?那是他自己要留!”
“行行行,就说,是不是这儿。”
刘秃子恼里恼气,“是。”
在两者交谈的时候,白争一直在打量圈里的那些石堆,几乎是一个挨一个,数都数不过来,倘若把兰陵县里埋葬着七十四位革命先驱的烈士陵园与之相比,从规模上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些坟,是原来就有,还是他来了以后修起来的?”
“打我第一回来就有,不过那时候可没这么些,前后三四十年,越修越多,翻了三番总是有的。”
要是照他这个意思,那这坟地还真有可能就是那个守墓人一手修建的,这么大个工程,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他耗费大半生在这渺无人烟的雷区,不辞辛劳的,日以夜继的修建墓穴?还有,建国以后,滇南地区的治安也在不断完善当中,不似以前,总会有暴尸荒野,无人认领的情况出现,他这一辈子都在修墓,历经几十年,又不是公墓,不会有外来的住客,那么这些坟墓里埋葬的又是谁?
“老尺!”刘罕扯着嗓子冲里头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又是一声。
依旧石沉大海。
场间陷入一阵长长的静默。
“我觉着他应该是没了,大半个月了,但凡还活着,他就得露头,换米换盐总是要的。”刘罕的语气有些低沉,“唉,也算是老交情了,真没了,也怪不得劲的。”
宋青树突然一回头,“不对啊,你不是能算么?卡晏死了你都能知道,那这应该也行吧。”
杨胖子咳嗽了一声,向王迦南那边儿撇了撇嘴,后者的脸色有点儿难看。
但是宋有理同志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里老爷子可是坐镇中都省省厅的大官儿,他呢?一样不买账,一个边远地区的县局刑侦部长,面儿早就算是给足了。
“算算,算算。”
“他,卡晏,不一样,他身上沾的鬼气太浓了,就算是死了,肯定也是......我,招不来。”巫玛说了个名词,白争听不懂。
“那你呢?”宋青树把目光看向一直不曾发言的达木萨。在独龙族里,达木萨主要是负责祭祀先人和寻天历求地法的,说直白点儿,就是卜卦。
达木萨说我试试吧,刚把家伙事儿给捯饬出来,王迦南一腔怒气就绷不住了,“行了!”
这一吼当时把宋青树给吼愣了,反应过来以后就不愿意了,“你喊什么?没听人家说山里头不能大声说话么?就算你不相信这些,但是作为一个地方的警务人员,起码的尊重总要给人家吧?!民众的支持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需要我来重复么?再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脾气?都说多大本事多大脾气,你本事呢?你有脾气敢发,你有本事也使啊?你不跟群众交流,不融入群众,怎么从中获取线索,怎么破案......”
白争以为他会火气上头,接着嘴炮连篇,但是低估宋青树的自我控制能力,他居然在假借达木萨受辱来对这位新上任的老大进行思想践踏!关键是对方还被说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眼睛里的错愕相比之前宋青树的尤甚。
“我的这些经验之谈,那都是前辈们传授给我的,千金不换,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那才慷慨转述,权当是共同进步,当然了,你要是觉得前辈们是在放屁,那么现在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你说进去趟雷就趟雷,有你身先士卒,我们做手下的,肯定生死相随。”
最后,一顶高帽盖上头顶,提上裤子责任甩得干干净净。那些莫须有的前辈无故背锅,有一句话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宋青树也有一句话,叫前人栽树,我来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