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心存芥蒂,沈枝楠一夜无梦。
睁开眼,熟悉的素色帷帐在空中轻轻晃动,淡雅的色彩令沈枝楠好一阵愣神,许久才坐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下敌暗我明,沈枝楠自觉危险,照前世的经历,她十一这年落水后,枝楠园发生的大事便是莲碧擅闯禁地、被沈春秋责令驱逐临界山了,她当时为此伤心了好久。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枝楠心底仍对莲碧保有感情。
而重生后,一切都变了,水池落水并非偶然之事,莲碧也对她早已怀恨在心,家里叔叔婶婶的态度耐人寻味,前世莲碧擅闯禁地,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她必须作出对策,查清这些事。
“小姐,您醒了。”在外等候的小玉听到动静,垂着脑袋走进来,“奴婢伺候小姐更衣。”
“都学会了么?”沈枝楠抬目看了一眼小玉。
“回小姐,奴婢近几日受枝楠园管事教导,都已学会了。”
沈枝楠并未言语,她望着小玉,突然道。
“莫惊,你且抬起头,与我好好说话。”
“是。”
小玉立即抬起头,露出一双惊疑不定的眼。
“小玉,你怕我?”沈枝楠问道。
“回小姐,奴婢自打进入临界山,每日谨遵教诲,奴才是主子的仆人,自然是怕主人的,这天底下,又有哪些个奴才不惧怕主人呢?”小玉反应极快,言之凿凿。
沈枝楠双眼一亮,淡淡笑出声来。
“你这般伶牙俐齿,倒是难得,不知你年龄几许?”
“回小姐,奴婢今年十二,九岁才来临界山。”小玉快速道。
“十二?”沈枝楠又看了看小玉瘦弱的身板,这分明是九岁的身段。
小玉没有吭声,她的下巴很尖,黑乎乎的小脸有巴掌那样大,可怜巴巴的紧,难以想象,她今年十二了。
沈枝楠默了半晌,小玉趁此端来热水,三名丫鬟进屋,开始替枝楠拾掇房屋,小玉替沈枝楠换好衣服,服侍她洗漱,这时间足足持续了一刻,待到沈枝楠坐到梳妆台前,她才示意另外三名丫鬟离开。
偌大的房顿时只剩沈枝楠与小玉二人,小玉散了沈枝楠的发,细细提她梳起来。
沈枝楠乃千金之躯,吃的穿的自然是最好的,就连头发也保养的极好,乌黑发亮,犹如瀑布般倾泻在背上,好看极了,小玉拿起木梳,在沈枝楠乌发间穿梭,眼里尽是羡慕,再看镜中人,乌发女童肌肤如雪,双唇若樱,本是一副乖巧样貌,但她双眼眼角上挑,且眉目凌厉,无端生出一股艳丽,令人不能直视。
沈枝楠虽留着刘海,却丝毫不显稚气,因她重生,外貌上已产生不小的变化,昨日沈飞鸿所言,正是因沈枝楠异于常态的神情。
小玉忍不住抬头去看镜子,却有些望出神。
她不知莲碧为何惹事生非,对小姐耍心思,但从与沈枝楠相处这几日,她能肯定,沈枝楠绝非莲碧所言那般任性。
只要她服饰好小姐,她一家便可丰衣足食了。
小玉沉浸在思绪里,丝毫未察觉沈枝楠的视线。
“小玉。”
“是、小姐!”小玉回过神,忙垂下脑袋梳头。
“你可知,我前一阵子落水的事。”沈枝楠面无表情道。
“回小姐,奴婢知道。”
“你们是怎么传的,不妨说与我听听。”沈枝楠昂起头,望着镜中小玉慌乱的神情,“及莲碧传给你们的话。”
“小姐,这…”小玉尚有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
“莫慌,你只管说,我不会罚你。”沈枝楠神色一凛,突然恶声恶气道,“若非你与莲碧勾结、在背后诬赖我不成!”
“小姐!奴婢终日守在廊道、与莲碧前后所言不过十句!断不会做出伤害小姐名誉的事!”小玉手一哆嗦,木梳便直挺挺的掉在地上,发出老大的响声。
“小玉,我不是怪罪你。”沈枝楠态度蓦的温和下来,“你只要将实情道出便可。”
“是、小姐!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接下来,小玉将沈枝楠落水后昏迷时的传言全部诉诸,也将莲碧在丫鬟间折中散播谣言的事也一并告诉沈枝楠。
沈枝楠面色阴沉,恨不得用真火将莲碧烧个干净,原来,在沈枝楠昏迷的第一日,枝楠园的奴婢就将此事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是谁传出,沈枝楠平日作恶多端,苛待下人,只是生了个好人家,才活到现在,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迎合,也有人为沈枝楠昏迷叫好,当真嚣张,其中,莲碧假意相劝个人,莫要谈论此事,却又一边造谣子虚乌有的事,可真令枝楠园的奴才吃了许多天的瓜。
最后,竟连骆温蕴也掺进来一腿,成了沈枝楠无耻纠缠的对象之一,只碍于临界山的面子,才堪堪忍受,沈枝楠听到都要炸了,她是有多想不开、竟要去抱骆温蕴的大腿?
这也只是表面状况,枝楠园也有小玉这般话少心灵的人,在众人谈论沈枝楠落水时,小玉没有掺和,尽心尽力守自己的廊道,她很清楚,这里是沈春秋千金住的地方,怎会容奴才欺压到主子头上?若被发现碎言碎语,定是死路一条!
也是看中这样难得的机会,那日,小玉见莲碧跑出屋,又与其他人嚼沈枝楠的舌根子,沈枝楠恰好出门,她便快步上前搀扶…
抓住这个好机会。
“莲碧何时开始多话的?”
“大约…是三年前吧,自打我进枝楠园,莲碧已开始在背后说小姐的不是了。”小玉想了一会儿,又对沈枝楠道,“有人曾说过要告诉小姐,但莲碧跟小姐跟的紧,找不到空子,最后,这事又被莲碧得知,那人也被她不知用什么法子赶出枝楠园了。”
沈枝楠睁大眼,驱赶奴才需过她这一关,莲碧何时能随意赶下人了?
见沈枝楠疑惑,小玉又道。
“小姐,莲碧与登记枝楠园人头的刁管事认识,两人关系甚好,所以才…”
“你不必多言,我已知道了。”
沈枝楠起身,来到窗前,下人已开始走动,她们笑着,水灵灵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沈枝楠压紧窗户,沉声道。
“枝楠园,该换换血了。”
小玉站在沈枝楠身后,瑟瑟发抖,枝楠转过身,瞧着小玉害怕的模样,突然心生一计。
“你可知…我是如何落水的?”
小玉摇摇头。
“我落水绝非偶然。”沈枝楠紧盯小玉的眼,缓缓道,“有人故意害我,想致我于死地。”
“啊?!”小玉大惊,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人不止要杀我,还要杀光枝楠园的人。”
沈枝楠面无表情的样子令小玉相信了她的话。
“噗通—”
小玉跪到地上,不停朝沈枝楠磕头。
“小姐!奴婢只是一届草民!命比蝼蚁、绝非谋害小姐之人!请小姐明察啊!”小玉已然哭起来。
沈枝楠走上前,俯身温柔道。
“小玉,我怎会怪罪到你头上?凶手尚未浮出水面、我也只是做个猜测。”沈枝楠扶起小玉,乌黑的眼静静注视她盈满泪水的面庞,“现下,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只要你我二人齐心协力、定能捉出凶手,保你平安。”
小玉望着她,也没有起来,只顾着流眼泪。
“我尚没有证据,也无证人,凭空与爹爹说,只怕会打草惊蛇。”沈枝楠声调又低了几个度,在小玉耳里十分温柔,“若我现在放出风声,凶手定会按兵不动,待我们松懈,那便是我们的死期了…防患于未然,绝非一朝一夕。”
“小姐…”
小玉吐出二字,流的更凶了。
“你在枝楠园也待了三年,我看你也像姊妹般亲切,来,快起来吧。”
沈枝楠扶起小玉,平静的眼又闪过几丝隐晦的光。
“小玉,我听闻你家有耄耋老人,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你想要他们担心吗?”
小玉终是年轻,她望着沈枝楠,似乎忘记思考。
“你若身亡,恐怕你的家人也会遭受牵连…唉。”
“不行!他们不能这样!”提及家人,小玉反应激烈,似要将那凶手撕成碎片。
沈枝楠凝视着小玉,未说什么。
“小姐救我!”小玉一把抱住沈枝楠的腰,含糊不清的呼喊着。
“莫要慌张,小心隔墙有耳。”沈枝楠小声道。
“我、我去关门关窗!”
小玉擦掉眼泪,连忙跑去关门,做好这一切,她快步上前,冲沈枝楠急急道。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沈枝楠压手示意小玉安静,凑到她耳旁轻轻道。
“你且放心,我尚有一计,此计若能成功,凶手自然会露出马脚,我们便方可高枕无忧。”
屋内,沈枝楠同小玉商议,屋外,枝楠园的下人尚在议论莲碧被驱逐一事,红日初升,厨娘开始忙活,为沈枝楠的早膳苦思冥想。
殊不知,今日的太阳落了,枝楠园便要换天了。
傍晚,平日里不爱与她人讨论沈枝楠的下人被唤入主屋,不久,屋外的下人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沈枝楠做了什么,竟叫那些丫鬟全都哭了。
“这沈枝楠又做了什么?”
“不知道、她可真多事啊…”
下人们闲言碎语几声,又各自忙各自的了。
第二日,终日忙于修炼的沈枝楠亲自出马,她勒令总管事,将掌管枝楠园丫鬟人头的刁管事重打五十大板,后丢出临界山,短短几刻又带来一名姓戚的新管事,代替刁管事的职位,在场人都敢怒不敢言,因为沈枝楠正端着茶,坐在园里的小板凳上看着刁管事挨打。
接着,园里近半数的丫鬟被沈枝楠一一送入管事李顺手中,戚管事很快又带来新丫鬟,所有人齐齐站在园内,听沈枝楠立下的新规。
又过了几日,待新来的丫鬟熟悉枝楠园,沈枝楠将莲碧从李顺手里调出,重新转回枝楠园,不同的是,这一次,莲碧并非沈枝楠的贴身丫鬟,她成了看守廊道的下等丫鬟,距离沈枝楠的主屋十分远,并且,以往熟悉的丫鬟全部消失,入眼的尽是陌生面孔。
莲碧有些慌乱,她感觉自己陷入完全生疏的境地,无人能帮助她,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沈枝楠竟然不帮她,真是小心眼的女人!
而若莲碧想要与新丫鬟套近乎,其他丫鬟却都礼貌的推脱,如避猛兽般逃离她,后了解,莲碧惊奇的发现,枝楠园竟立了新规,除了工作,所有人一天之内传话不得超过十句。
莲碧气愤难当,又去找熟悉的刁管事,要知道,她当初为讨好刁管事,可是用了不少沈枝楠送给她的物什,而这一行,却更令她气了…
沈枝楠没落下管事,连同刁管事一齐换出去了!
尽管心里对沈枝楠心有不满,莲碧面上却还是一副笑脸,她站在廊道,顶着光尽守职分,幸好一旁的丫鬟有些面熟,虽不曾说过话,好歹也是一起共事过的。
“这天,沈枝楠当真心狠,叫我们站在这儿!”
“是啊!”
她们抱怨起来,莲碧在旁观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