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哥儿,逸哥儿,那大闹天宫的猴子后来咋样了?”
“后来啊,后来猴子在土地庙倒塌的时候救了个小孩儿,所以被砸死了……”
讲故事的少年抖手将手中的鸡骨头扔给眼巴巴看着他的老狗,身手敏捷的消失在杂草丛生的山道上。
“你还没讲完呢,喂,喂,骗子,你还我鸡腿!”
“下次,下次吧……”少年惫懒的声音随着山风悠悠的飘过来。
“遭瘟的小杂毛,又哄骗我们家少爷的鸡腿,叫老娘逮到你,要你好看!”
打远处青砖罩地的三进大宅里一个泼辣的健壮婆子带着两个小丫鬟快步跑出来,连哄带骗的把自家还对猴子念念不忘的胖墩儿少爷拖回了家。
真是晦气,也不知道这姓贺的小杂毛使了什么邪法,拿那个劳什子猴子故事换走了多少上好的吃食,就是个真猴子只怕也换回来了。
“没了,这次真没了!”
贺逸掸了掸洗的发白的道袍,双手空空如也,那老黄狗却岿然不动,抽了抽鼻子,不依不饶的衔着他的衣角不松。
“给你给你都给你,好贪嘴的畜牲!”
老狗熟练的张口咬住从天而降的半块栗子糕,敏捷的就地一滚,恰好躲开贺逸恼羞成怒踢来的一脚,摇着光秃秃的尾巴甚是洋洋得意。
“狗东西,连你都快成了精了!”
少年顺手把手里的半块栗子糕也扔给了它,伸手扶着村头那株几乎趴伏在地面的老柳寂寂的出神。
也是,他都来到这个见鬼的地方十二年了,即使连狗都看透了他的套路,他却依然忘不掉自己的故乡,那个在蓝色星球上叫祖国的地方。
为什么穿越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的,学得既不是容易猝死魂穿的it专业又不是精通各种道藏的古文系,只不过在土地庙地震的时候下意识的护住了旁边的那个孩子,怎么就穿越了呢?!
世间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我的亲人们,你们还好吗,母亲知道自己的死讯一点痛彻心扉了吧,我的母亲还在思念我吧?
一滴热泪顺着少年瘦削的面颊流到他颈上的玉坠儿上悄无声息的被吸了进去……
这玉坠儿有指头大小,玉质温润,而且冬暖夏凉,方方正正的印玺样子,印钮是相互缠绕的神蛇,蛇上盘踞龙龟,龟身背负巨峰,巨峰上居然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飞禽走兽。
贺逸穿越之前可没有钱置办这种奢侈品,光看这种在方寸之地,环环相扣的雕琢手艺,也不是他能觊觎的,结果穿越过来变成婴儿之后,身上就多了这个小小的玉印,印文盘曲如同蝌蚪。
贺逸也知道这个东西应该不凡,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穿越福利,结果研究了十多年也没个结果,刀劈斧剁、水淹火烤都没用,只好穿了根线带在胸前,指望着碰巧哪天老天开眼了。
“呜呜!”黄狗看向玉印有些异样的愣了愣,随即又疑惑的抖了抖耳朵,嘴里咬着栗子糕,用湿润的鼻头轻轻的拱了拱少年的腿弯,好似要将到嘴的美食分享给他。
“谢谢,谢谢你,”少年咧着嘴向着苍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咱们去找师父!”
说来侥幸,黄家村的三面环山,靠着号称九千里连绵不绝的烟云山荒莽,林里不知道生活着多少毒虫猛兽,贺逸甚至还见过有人踩着云雾在天上和一个双头狮子恶斗,这是一个修真世界,到处流传着仙人传说!
如果不是恰好穿越到了村尾的土地庙前被老道清云收养,自己一个光屁股婴儿再偏个三五里地就成了给野兽妖怪送来的跨界外卖!
当然了,或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需要庆幸,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地方,只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那个固执的老道那样节衣缩食的省下自己的口粮来喂养贺逸了……
“师父?师父?”贺逸探头探脑的向土地庙里看了看,没人,跟在大黄的尾巴后面蹑手蹑脚的往卧房里溜。
“咳咳咳,逸哥儿你这是又偷偷跑到何处去耍了?”
清云老道看着鬼鬼祟祟的徒弟一阵好笑,努力正了正满是补丁的道袍做出一副严师的样子。
“切记下次不可到处胡混的,不好生作晚课,土地老爷知道是要怪罪的……”
“知道了师父,这是我今天化来的吃食,我和大黄都吃饱了,这是给您留的。”
看着少年满脸期待的等着自己,老道接过那个皱皱巴巴的油纸包,捡出其中最小最便宜的一块绿豆糕吃了。
“逸哥儿,是师父无用,让你跟着受苦了。”
“没有,世界上没有比师父更慈悲的好人了!师父最厉害!”
“你这小猴儿,就是会说!”
老道忍着心酸,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快步从炕桌上捧来一个砂锅,砂锅盖被贺逸小时候摔坏了,所以锅口上用了个粗瓷的大碗盖住。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快快快,今天镇上的黄员外派人来找我,说请我三日后去他府上做法事,虽然还没给钱,却先给了三尺细棉蓝布和一个好香的酱肘子当拜礼,来来来,快尝尝!”
“黄员外?!就是镇上那个铁公鸡黄扒皮?!他能这么大方?”
听说是黄员外送来的拜礼,贺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要说这黄员外祖上其实也是黄家村的,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发迹了起来,举家搬到了镇上,前年回来祭祖,居然用黄泥捏了几个贡品摆在了自己老爹的坟头上,连鬼都穷糊弄!
“师父,这别是有什么陷阱吧?!要不咱们不去了,东西退给他们!”
“不行,快过年了,正好师父拿这细布给你裁个新衣裳,赶一赶这三天就能给你做出来。”
老道用满是老人斑的枯瘦老手轻轻的摸摸布料,又从腰间摸出个两寸来长的紫铜钥匙,小心翼翼的把炕头上的和这破烂庙宇格格不入的雕花小柜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纸角泛黄的古书。
“逸哥儿,这是本《太上说安宅土地龙神经》还是你祖师爷爷传下来的,听说他老人家羽化成仙去了,你好生把它记住,说不得也成个小神仙呢。”
老道生怕贺逸不肯下功夫记诵,拿出自己都快忘了的神仙异事来吸引他。
这世道艰难呢,多会几卷经文,以后攒钱去县里的三清观给徒弟换个道碟,就是自己死了,总归逸哥儿还有个活路。
“神仙好啊,神仙好,逸哥儿,你要是成了神仙,先把咱们的茅屋修一修,种多多的地,让村里的娃儿们都有饱饭吃……”
清云老道絮絮叨叨的呢喃了许久,竟然倚着四处漏风的窗棂盘在炕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世道,这要命的贼老天!好人活着就这么艰难吗?!”
贺逸先轻轻的把那条补丁摞补丁的旧被子给老道披上,才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卷都快散架的古经从后院往供奉土地爷的前殿去了。
他穿越过来才知道,这里穷的连蜡烛都是金贵的物什儿,连灯油都是好东西,夜晚,师父是照例舍不得点灯,想看书也只有向前殿里供奉的长明灯借借光了。
“老倌儿,你别介意,说起来我还是在你庙里倒的霉,你要付连带责任的,借你一点光,你也不吃亏。”
贺逸朝着神像嘟囔了几句,坐在蒲团上看了看端坐在神台的土地公像,身长六尺,腰系宝带,脚踏宝履,手执花龙曲木杖,俨然是个笑呵呵的慈祥老者模样。
“唉,经坛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开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
贺逸也察觉不到诵经声响起时,周围聚拢起来的微薄灵气,打开古经才念诵了几句,贺逸只感觉胸前的玉印一热,居然倏的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