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眉开眼笑的凑了过来:“就这些平日里动动嘴皮子就有人给钱的高人道爷,寻常人家施舍哪里请的动他们?
听说是狗尾巴胡同黄老抠黄员外家里闹妖精!这不,开出了二百两纹银的赏格,这些高人大抵都是冲着赏银去的……”
贺逸心头一动,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我听说这个黄员外是个铁公鸡,瓷鹌鹑,玻璃耗子琉璃猫,雁过拔毛的角色,怎么舍得下这样的大本钱?”
小伙计贼兮兮的又压低了声音,仿佛有什么天大的机密事:“这话小道爷算是问对人了,我干娘的外甥的小舅子的连襟就住在黄府不远,听说这几天黄府不干净,闹妖精呢!
那妖怪青面獠牙的爱吃人,黄府已经死了三四个人,听说还有一个刚娶的小妾!你说,黄老抠他敢不下血本吗?!
看您是个敞亮人,小的才多一句嘴,这个银子可不好拿,小道爷可千万别犯傻……”
“嘿,小六子,又偷懒嚼舌头呢!小心我扣你的工钱,还不赶紧去后厨传菜!”
柜台上的山羊胡掌柜右手啪啪的打着算盘,左手端着个小茶壶正对着伙计瞪眼,边瞪边小声嘟囔:“这小伙计嘴实在太碎,真叫黄家听见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哎~”
眼看小伙计走了,贺逸也没有阻拦,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知道黄府有问题,打听到这些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是去亲自看看比较稳妥。
“乌老,我毕竟年幼,道行低微,不如您老见多识广,我待会儿借隐身符和土遁潜入黄府,如果有什么诡异不妥之处,您老可千万立即给我示警。”
花花轿子人抬人,听了贺逸几句好话,老龟腆着肚子满口答应下来:“大老爷放心,小老儿记得了。”
因为清云老道住的黄家村土地庙实在偏僻,又不舍得花上几文铜钱搭个便车,所以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黄府门口,正堂客厅里先来的几拨人已经争吵开了。
前来的众人中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的就是宁安县里三清观的主持冲虚道长,他正对着黄员外坐下,身后还跟着两个徒弟。
罗汉寺的主持长眉和尚和县里鼎鼎有名的神婆马婆子分别坐在左右两边,最末还有两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江湖客坐在下首。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袒胸露腹的大汉将手中的点钢镔铁棍恶狠狠的朝地下一顿,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黄员外,到底是什么活计,那榜文遮遮掩掩的也讲不清楚,不知是哪个贼鸟厮得罪了你?只须说出来,备足银钱,就是妖精来了,洒家兄弟两个也能把它的狗脑子打出来,要这些老弱病残来了有什么用!”
这话算是把其他所有人都得罪了,还未等别人先说话,平日里最刻薄的马婆子就不乐意了。
“真是狗熊打哈哈,你好的的口气!老娘给人捉妖的时候,似你这等蠢汉还不曾从你那婊子娘的肠子里爬出来呢!
上一个你这样的蠢货,尸体都被扔到了城外的乱坟岗上,现在只怕骨头都能当棒子敲了,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嘿,你个老妖婆,长的比妖怪还难看些,居然敢编排爷爷,活腻歪了吧!”那大汉气的脸都红了,提起铁棍就要动手。
“你敢说本仙姑是老妖婆!”马婆子一张橘子皮老脸瞬间狰狞起来,咬了咬松动的黄牙,啐出一口黏痰,伸手摸起了请神的小鼓,“今天叫你知道你仙姑老奶奶的厉害!”
“好了,好了,马施主和这位施主,不必争吵,都是黄员外邀请而来,不要乱了礼数。”
长眉和尚看见清云老道也进来了,赶紧打了个圆场。
清云老道迈步入座,一头雾水的朝着剑拔弩张的众人打了个罗圈揖,才坐下喘匀了气,就听到主位上苦着脸的黄老抠诉起苦来。
“各位贤达都是咱们宁安县里有头有脸面的高人,听说善能捉妖净宅,退鬼治病,所以老朽才将各位请来。
只因前番我这府里来了一个妖怪,不仅长的青面獠牙,狰狞可怕,而且力大无穷,不惧水火,来时黑雾去时妖风,十分恶毒!
如今它居然盘踞在小老儿的书房不肯离去,已经杀伤我府上多人,还请各位万万施法,救我一命啊!”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众人都犯了嘀咕,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平日里也不过装神弄鬼的混碗饭吃。
除了蒙人之外,自己都知道那三脚猫的功夫靠不住,难不成去跟这样真能的腾云驾雾的妖怪争斗不成?那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啊!
黄老抠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老鼠眼看了又看,就是没人出头,咬牙跺脚的好似割肉一样,伸手揭开了桌上的红布,布下头盖着整整齐齐的三排元宝!
“哪位高人能降伏此妖,我这里再加一百两雪花银,以三百两纹银相谢!”
众人被银子惊的一愣神儿功夫,却被那两个莽汉抢在了头里,他们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豁出这条命,一辈子也弄不来三百两银子啊,妖怪也得怕恶人,自己怕他个卵!
“黄员外,早把银子拿出来岂不痛快!且放好银子,看俺们弟兄的手段!”
那两个江湖客都是积年累月的老手、穿墙入户的飞贼,因为从别处犯了案子流窜而来,自然是身手不凡,虽然拎着一根铁棒,但是依旧灵活异常,飞身垫步就攀上了书房楼顶。
两个人对视一眼,走到窗户上头,用脚稳稳的倒钩住木梁,头朝下脚朝上,准备来一个猴子捞月,打烂窗户进去,给里头来一个冷不防!
黄老抠才要称赞,却见房顶的两人身子一僵,居然直挺挺的双双从房上跌落下来,只摔的头破血流。
黄老抠只好赶紧叫了几个家丁从跌落的地方把人抬出来。
人虽然未死,但是寸功未立,还把人家书房下头不少名贵的花卉砸了个稀烂,头发上也粘着草叶黄泥,只羞臊的满面通红,不敢提捉妖了,拾起铁棍,灰溜溜的掩面走了。
还没见到妖怪,就先损失了两人,几人人心里更打鼓,奈何财帛动人心,马婆子也拎着法器上去了。
她打算着,自己平时糊弄些乡下妇人、地主乡绅,多少年也弄不来这些银子,不如拼一拼,或许离的远一点,那妖怪不搭理自己呢?
如果这样,岂不是能算个平手?少说也能讹走他一百五十两啊!
这样计较定了,她翘着兰花指催促:“黄员外,你快命人高搭法台,老身这就请下神人降伏此妖!”
“好,都听您老的,都听您老的,黄福,黄福,快,快去把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叫了来,给我搭法台!”
“好嘞老爷!”管家慌慌张张的去叫人搭好了法台,马婆子就东摇西晃的在高台上踮着她的小脚蹦哒起来。
披头散发不说,还时不时翻着白眼儿珠子浑身颤抖,活像是发了羊癫疯!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
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
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
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
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
“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
许是马婆子阴惨惨的声音惹毛了妖怪,从书房窗户里“呼~”的飞出一只臭鞋,啪一声抽到了马婆子脸上,直接把她抽下了法台,在地上滚了半天才停住。
这一下,马婆子好似打翻了红染缸,鼻梁也打塌了,黄牙也打掉了,鼻血流了一脸,说话也漏风,到是真比妖怪还像妖怪。
“掸灰劳鸟滴捡,窝嘿塔品咖(敢毁老娘的脸,我给她拼了)!”
马婆子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好似要去和妖怪拼命一般,结果表演了半天,见根本没人上来劝阻她,她自己又悻悻的缩了回去。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上去,她马婆子又不傻,难道去找死嘛?!
却说那冲虚道长和长眉和尚都是有自家产业的人,平日里住持庙观,日子过得挺滋润,一看几人这个惨样,坚决不愿意为了这些银子再冒险,这个说庙里有事,那个说观中甚忙,连带着马婆子都忙不跌的跑了。
虽然清云老道这时候也打起了退堂鼓,却慢了一步,被黄老抠一把拽住衣角就要下跪:“别走啊,慈悲的神仙,活命的道长,您别走您不能走啊,您得救救我呀!”
说到底,一来老道抹不开面子,二来这银子实在壮胆,一来二去实在缠的无法,老道又要了无根水,五色粮食,香炉朱砂等物,拎着宝剑上了法台。
“你这牛鼻子老道,姑奶奶我不曾招惹于你,如何就要来降我?”
清云才登了台,顿时从书房里起了一阵妖风来到台前,传出那妖怪的叫骂!
居然还是个女妖,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厮既然是个女妖怪,只怕更加凶狠歹毒!
寒冬腊月里,清云老道却吓的浑身冷汗直冒。
“完了完了,不仅徒弟的老婆本没挣来,自己这条老命还得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