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村。
白雪下落,树枝倒地,透白的寒气直逼灰色天际。方圆百里,寂寥无声。少年身着素色薄衫,发髻高高竖起,双眼微闭,双腿交叉盘坐在雪地里。
“呼”,寒风掠过耳旁,雪花把少年长长的睫毛染成了白色。
“咻”!
一道寒光穿透片片雪花飞来,少年耳鼓一动,并未睁眼,右手弹起,食指与拇指吻合划过半空,有如轻抚琴弦一般。
“原想趁你不备偷袭,看来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一少年顺着树尖缓缓下落,一样的素衣裹身,一样的过顶发髻,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比之盘坐的少年更多了一分欢喜气息。
“师傅说过,踏雪无声,贵在气息。你的笑声出卖了你。”
“我哪里笑了?”
“心里的笑也是笑。”
“二愣子。就知道听师傅的话。既然你那么想他老人家,那我就好心带你去见见他吧!”
“师傅出关了?!”
……
极乐谷。
四周石壁灰白,灯影绰约,从大门往前走约百步,再向左踏上一条小道,方可抵达大殿。
殿内,干柴噼啪,火光闪烁,一股暖流抵入心窝,两位少年的湿衣瞬间干透了。
“师姐。”
走在前方的少年面含喜色,眉眼逐开,皓齿难掩。身后的少年相对拘谨一些,虽眉眼柔和了些,但并不言语,只将两手往前交合,作揖,算是见过了。
前方炉火旁,站着一位碧发美人。一支浅色簪子别住前发,将小巧的脸庞给衬托出来。跳跃的火光将美人的细眉柔眼照得愈发可人。美人轻扫少年,清脆的声音穿透大殿:“出事了。”
正说着,只听内殿传来一声轻咳,三人一同举目。一位银发老者在一名男童搀扶下缓缓走出。老者停在大殿前端,拾级而上,就坐。殿内一片肃穆。
“师傅。”
三人低头作揖,站列成排。
“大雪降至,人间疾苦。”老者扫过跟前三位徒弟,虽老态显现,但眼内锐意不减。
“肆,我不在这一年,你可有进步?”
“徒儿一直谨遵师傅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少年肆往前一步,双手交合,半低着头回答。
“灵呢?”
“师傅,徒儿日夜接续,从不敢懈怠。这不,徒儿刚刚还和肆对决了呢!”
“习武之人,切记守住初心,不可半途而废。”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两位少年双双低头,心中早已惶惶不安。师傅入关多时,若非有事,决不肯出关。
“内线来信,蛮荒岛几十位村民连夜被杀,且被杀者皆为老妇儿童。”师姐白夜入梦面向二位少年,眉头紧蹙。
“师傅,放我们出去吧,我定杀他个片甲不留!”灵握紧拳头,扬眉切齿。一想到一夜之间又有几十个无辜生命惨遭毒害,他真恨不能立刻端了贼窝。
“他们近来活动频繁,是想以此向我们示威?”
“肆说的对,他们定是打探到了我们的计划,逼着我们出山呢!”
“我们一向看管得紧。别说大门护法了,光是攀上这悬崖绝壁就非常人所能。谁能走漏风声?”
“高墙深院是封不住秘密的,秘密就写在知情者的脸上。“
“师傅,要不要封门彻查?”白夜入梦上前请命。
“能上我们极乐谷的贼绝非一般。如此更是打草惊蛇,不妥。”
“大门封不住就放火,我还不信那贼能长翅膀飞了不成!”灵咬牙切齿,是可忍熟不可忍,他恨不能手撕了那贼人,还亡灵以安生。
肆却是不语,他回想起这几日梦中的黑影。那是一道怎样可怕的背影呀。清冷、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丝腐烂的气味。而当他正要拔剑时,那黑影却忽的不见了,如此几日下来,他早已身心俱疲。
……
从大殿出来,三人各怀心事并排走着,越过一条长廊,进了一间暖屋坐下。
“真搞不懂师傅为何不让我们出山?这些年天天练武有什么用?外边死的死伤的伤,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灵,不得无礼!”
白夜入梦靠近火炉双手交搓,火热的光把她的原本白皙的脸照得泛红起来。
肆不语,背对火炉而立。窗外,雪花不断下落,没日没夜的,好似下了几个世纪。自打他记事起,北极村的雪就没停过。北极村的天,永远飘扬着漫天雪花。
“远远地听见你们叫,今日忙着给你们师傅煮冬茶,晚饭倒是慢了一步。人老啦,不中用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直灌进来。一位慈祥老妇面带微笑走进,单手抱着簸箕,单手合上门。
“师母不必麻烦,以后晚饭我做就是。”白夜入梦接过簸箕,转而瞪眼示意灵让开。老妇抓住肆的手,满眼心疼:“听说你又到雪地打坐了。那个老不死的,就知道折腾你,冻坏了可怎么办?”
“师母不必担心,我是练武之人,不会生病的。”
“又不是铁打的,哪会不生病?你也老大不小啦,十五了吧?该找个姑娘管管你了!”
老妇话一落音,肆早已红着脸坐下。白夜入梦正细心摆弄碗筷,只灵一人咬着地瓜痴痴笑着。
“说来也让人心疼。你们三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虽然做不到事事周到,可也算是把你们拉扯大了。我呀,是不中用了。看了一辈子雪,这雪一日不停,你师傅就一日睡不安稳。我有时真想劝他放弃战事,冷就冷吧,只要咱一家人安安生生待在一块就好。”
老妇语毕,忽地转身,拾起衣袖擦脸。白夜入梦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两人几句言语,不免又添伤怀。肆斟下一杯温酒,对着白雪饮下——夜色降至,不知今夜的影子何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