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抵达青云客栈时,夜幕已经降临。小贩开始收摊,行人渐渐归去,原本热闹的街道恢复了宁静。客栈位于街道东面尽头处,再往前走,出了这条街,再转几条小巷,便可抵达波司登都府。听闻,波司登领土富饶,与周边都郡交好,靠倒卖商品生活,是七都中商人最多的地方。这同时可以印证,为何这里的居民生活富足、百姓安乐。
三人在客栈二楼坐下,点了些简单的吃食,却是食不知味。
“不知师傅师母如何了,今日看这繁华景象,想着他们还在寒冷的北极村孤独度日,心里真不是滋味。”
白夜入梦轻轻叹气,将包裹里的手套拿出来,左右细看。这是师母夜夜在灯光下织的,她老人家眼睛不好,还是特意为他们每人织了手套、围脖,师母在北极村待久了,以为天下处处是寒冰呢。
灵已将一壶酒饮尽,耳根发红,仿佛心中有一口气,硬是要靠这酒给压下去。肆把弄着琴弦,修长的手指绕过,一声声哀乐响起,飘逸的发丝在轻薄的白衫上浮动,十五岁的少年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嘣!
琴弦已断。古琴断,必有大灾。
“谁?”灵放下酒杯,侧耳倾听,三人已做好迎战准备。
寂静无声,最可怕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却感觉确确实实有人在逼近。白夜入梦正欲拿出玉笛,被肆一个眼神制止了——此处是客栈,人来人往,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不能暴露身份。
嗖!
似一阵风袭来,肆以飞快的速度挡在白夜入梦身前,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也是在那一刹那,他白皙的脸出现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刀片飞过的痕迹。
“来者何人?”
飞针如雨点般向四下飞散,灵像着了魔一样,恨不能将这包间拆了,看看是哪个卑鄙小人在装模作样。只可惜,对方并未被飞针吓到,依然无声无息,更可恨的是,那些飞出去的针又原路飞回来,三人腾空躲闪,肆将断了的琴弦扯下,以指尖之力飞出,一瞬间电光火石,四周的墙壁瞬间结冰凝固。
“玉笛魔音,雪山飞针,碧玉诀,果然名不虚传。”
门轰然倒塌,一锦衣男子缓缓走进,面容温和,只是眉宇间透露着丝丝威严的气息。
“收到师叔来信,说培养了三位得意门生,如今一见果然了得。”
“多有冒犯,敢问你就是师傅所说的,弘?”
肆说完,灵和白夜入梦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原来这位公子就是师傅说的内线。许是在富饶之地待久了,这位名为弘的公子浑身锦衣绸缎,金光闪闪,腰间佩戴的玉佩及宝剑更是非常人所有。
……
四人落座,杯酒下肚后,弘才把他与元祖的关系一一道来。原来,弘的父亲和元祖是同门师兄弟,当时他们兄弟几十人奉命去斩杀魔主,收复中原。在厮杀了几天几夜之后,双方筋疲力尽,本是持平状态,没想到,狡猾的魔主重金收买了其中一人,那人在其他兄弟食物中下了毒,魔主再进行反击,兄弟们无力抵抗,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元祖一人活命,逃到了北极村。
“我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而那个叛徒,后来成了魔主的傀儡,替他四处抢杀掠夺,毫无人性。”
弘说完,拳头在桌上重重打了一拳,由此可见拳头上的青筋。
“那你为何不跟师傅上山?”
“我那时还小,他们去斩杀魔主时,母亲与我一同在家等待父亲归来。我们日夜等待,直到一年之后,才收到师叔飞鸽信件,原来父亲已经离世了。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乱世中如何生存?没日没夜的战争,饥饿,啃噬着人们的信念,很多人渐渐放弃抵抗,麻木不仁。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甚至跟别人抢夺食物,后来……”
弘的声音颤抖,脸渐渐低了下去。白夜入梦递出一块方巾手帕:“弘公子莫要伤心,我们此行就是要斩杀魔主,平定叛乱,还亡灵以安生。”
“姑娘好侠气,想必就是师叔常说的白姑娘吧?”
“白夜不才,一直听闻弘公子的英勇事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些年若不是公子冒险送信,我们也难以掌握魔主近况。只是我听闻,其余三都——西西里奥,弗里漫岛,吉亚岛皆有我们的内线,不知公子可与他们有联络?”
“这正是我今日要与你们说的事情,”弘从长衫中抽出一张图纸,摊开,一幅恢弘气概的图画出现在眼前,“再过半月就是魔主郡主生辰之礼,她是魔主最疼爱的女儿。据传,魔主会借这次机会向天下收刮金银财宝,并以其中供奉最多之人为郡主未来的夫婿。各都平日受尽磨难,都想以此机会谄媚,成为与魔主最交好的领土,此后便可免去奴役之苦。”
“也就是说,现在各都想做的并不是斩杀魔主,而是讨好他?”
肆望着那副摊开的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都都府的内部构造图形,相传魔主为了以防被行刺,不仅在府外设了上万士兵,府内更是有武功奇高的四大护法,加之内部构造奇形怪状,机关无数,根本无从下手。
“这是之前各都内线根据记忆画下的内部图形,魔主疑心极重,一年只许其中一都亲自进攻财物,这么多年,我只去过一次红都,而且从进门开始被蒙着双眼,根本看不清路径。”
“不知我们能否有机会进入都府?”
“一切都是未知,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魔主心性不定,此次盛况空前,他一定会更加防范。”
弘说完,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出发之前,他们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肆忽然想起今日他们走在街上时,那些空前的繁荣景象,以及那些吟诗作赋的诗人。在人们心中,掠夺变成馈赠,残酷变成美好,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