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灵已经昏迷几个时辰了,肆给他敷上云静姑娘给的草药包,坐在床头一直守着他。灵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最安静。回想起小时候,肆比灵先到的北极村。师傅严谨,日日叫他练武打坐,师母虽温柔些,但也是以规矩要求他的。可灵来了之后,北极村就变了样。师傅叫他打坐,不坐。师母叫他坐着吃饭,偏要站着。于是,三天两头的受责罚,他也不怕,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玩闹。
师傅常说,灵是劣根不净的孩子。
很多时候,肆挺羡慕灵的。在那个只有大雪、极度寒冷的对方,他的童年照样过得很开心。即使是日日吃地瓜,他也觉得香。
正想着,白夜入梦走了进来,肆注意到她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你去哪了?”
白夜入梦坐下,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有新发现。”
白夜入梦从衣袖中掏出半截黑布,“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印象。”
“这是……”
肆拿起黑布,左右一看,十分眼熟:“这布料和云静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些相似,师姐是何用意?”
“我刚才又返回树林了,在灵被困住的那棵老树下发现了这个。”
“不可能。我们回来时云静姑娘就在家里。”
“也许是她比我们先一步到达呢?”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也许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师姐是知道什么了?”
“他们是蛮荒岛的人,却不住在蛮荒岛,他们住在危险的结界,却可以安然无事。这正常吗?红鬼是什么人?但凡是碰到红鬼的人,有谁能活命?同样是被红鬼所伤,为何云静姑娘的毒只需半天就解了?”
白夜入梦说的没错,这位云静姑娘的确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肆想起了她手腕上的那朵黑色花纹,师傅不曾说过天下有哪个帮派是印着黑色花纹的,莫不是……连师傅也不曾听说过的帮派?
“若真如此,她为何要帮我们?”
“肆,就凭她,还有那几个村民,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肆陷入了沉默。云静姑娘的一颦一笑在他脑海里回放,她看起来那么温柔善良,怎么会和红鬼扯上关系?
不好!
肆慌忙拉开灵的衣服,而他胸口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变黑了。“是毒药!”肆拿起那个白色的草药包,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
白夜入梦扶起灵,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发凉,四肢僵硬。
不,不能死,绝不能死!
肆运功发力,双掌印在灵冰凉的后背上。不能死,灵,你千万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白夜入梦冲出门外,大喊云静的名字。此时,正在后院准备吃食的云静跑过来,还未说上半句话肩膀上就多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把解药拿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云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
“还在装?你故意设局阻止我们行程,又在灵的解药里下毒,枉我们还救了你一命。”
“灵中毒了?”
云静大惊,正欲解释时,白夜入梦已取出玉笛,笛声飞扬,婉转哀怨,不出片刻,云静掩腹倒地。早闻这玉笛是上古天女制成,取千年寒冰熔炼而成,听者,五脏六腑具寒,而后衰竭而死。
“真的不是我做的……”云静的面部痛苦扭曲,如此下去,她必死无疑。
“住手。“
肆从里屋走出,白夜入梦不甘收手,“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师姐,灵快不行了,当务之急解药要紧。”
肆走到云静面前,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虽心有不忍,可一想到她所做的一切,便怒从中来。
“把解药拿出来。”
“真的不是我做的。”
“你还在狡辩!”白夜入梦扬起手掌,被肆挡住了,“我不想乱杀无辜,若你再不交出解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静痴痴望着肆,百口莫辩。她知道,药是她给的,现在人中了毒,她自然脱不了关系。而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救人,只有把人救活了,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让我看看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吧。”
……
躺在床上的灵面色没有一丝活人的模样,但胸前浅浅欺负的呼吸又说明他还活着。云静注意到,他嘴唇发黑,眼周暗淡,这世上只有一种毒药能之人于此,而会用这种毒药的人只有一人。
“公子放心,我有办法救治。只是劳烦公子和白姑娘出去。”
“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白夜入梦正欲上前,云静扬起脸,语气坚定,“我以性命担保,定救回灵公子,若救不回,我的命由你们处置。”
“师姐。”肆挡住白夜入梦,看了一眼呼吸渐次微弱的灵,道:“我相信你。今天你要是让他活过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休想活下去。”
二人退出后,云静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的瓶子,打开,将仅剩的一粒药掰成两份,一份放入灵嘴里,另一份放回瓶中。
但愿你能醒过来吧!
云静望着一动不动的灵,心中更觉愧疚和不安。她取出手帕,替他擦拭脸颊,而后起身,恰逢窗外黄叶飘落——又一年过去了,这个冬天,恐怕难以安生了。
“我已经给灵公子服下药丸了,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二位放心吧!”云静推门,对站在门口的肆和白夜入梦说到。
“若不是你下的毒,又怎会有解药?”
“白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何以一再陷害我?”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我在灵出事的地方捡到的,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白夜入梦将黑布拿出,云静怔怔望着它,百口莫辩。
“据我所知,能从红鬼手下活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武功高强的人,另一种,就是红鬼的手下。云静姑娘,你属于哪一种呢?”
“公子,你可相信我?”云静转向肆,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无助。肆只能回避她的目光。
“公子既然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云静扬起下巴,声音哽咽,晚风把她的发丝吹乱,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要掉落。
“云静姑娘,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你手上的花纹……是怎么回事。”
“恕我不能告诉公子。”
“你可以不回答,但我要告诉你,如今各地战乱,虽然希望渺茫,但我们依然不能忘记身兼复仇重任。多一个好人,就多一份希望。我希望云静姑娘是个好人。”
……
静夜。森林里的夜寒冷而寂静,但是这样的寒冷却远远比不上北极村的十分之一。
“你瞧瞧他,平日里四处闯祸,讨厌都来不及,现在忽然不说话了,为什么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暗灯下,白夜入梦和肆守在床前。灵的体温已经回升,气息也平稳了,只是还未醒过来。
“师姐不必担心,灵不会有事的。”
“出门前,师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们,如今大仇未报,若灵真出了意外,我怎么跟师傅和师母交代?”
白夜入梦拾起衣袖,别过脸去。暗影下,她长长的头发垂在单薄的肩膀上,肆知道她在哭泣,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一个哭泣的女孩。他几欲伸手去碰她轻微抖动的肩膀,又恐不妥,思忖再三,只说出一句话来,“师姐莫要伤心了,有我在,灵不会有事的,你也是。”
“此话当真?”白夜入梦忽而回头,虽眼眶含泪,但神情喜悦。
“当真。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正说着,躺在床上的灵手指动了动,再忽然不断摆头,像是在做噩梦。两人惊喜地拉住他,“醒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