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兵荒马乱的燕王府暂时也安静了下来。
几个被留下来的太医已经招待过去用膳,只有一个医正留下来亲自给世子殿下熬药。
燕世子这一伤,整个太医院都恨不得给皇上和太子殿下给搬了过来。
喻长修慌归慌,可也知道喻长陵这人是千万不能带进宫里去的。
喻长陵和皇上一撞见,那怕是要让皇上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前头那点不愉快呢。
这么些年的关心也不是假的,人假了这么些年,难免也会多了那几分真。
皇上固然是不能出宫,可是太医能啊,除了候在皇帝身边离不得的院正,旁的太医全都过来了。
拔个箭都跟拔河似的,一齐围在那儿加油鼓气呢。
喻长修那点担心也全被这一群太医给弄没了。他站在院内,闻着那点刺鼻的中药味,表情有些淡。
慌乱过后,他也该考虑考虑这事情是否有利可图了。
他讨厌喻长陵,可却也放心这个傻子。不过喻长临嘛……
“太子殿下。”宋姨娘带着下人端着食盒进来,看见太子那表情,心里打了个突,忙低头恭敬道。
喻长修回过神,看了那宋姨娘一眼,皱皱眉,随即温和一笑:“原来是宋姨娘,不必多礼,长陵如今正睡着,接下来几日还得劳烦姨娘辛苦。”
宋姨娘听到这话抿抿唇,还是忍不出颤声道:“奴婢这心里也是担心得厉害,世子殿下本来是个不知世事的性子。最是怕疼不过,这好好的出去怎么又这样了呢?若是长熙知道了,又要挂心了。”
长熙?喻长修有些恍然,他缓缓眨了眨眼,这才记起来他那皇叔还有个庶子呢。
喻长修脸上有些玩味。往日都说这宋姨娘忠心耿耿,为了照顾她小姐的孩子,便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送回了这姨娘的故乡连海郡。
可若是真忠心耿耿,那和喻长陵相差不过六个月的弟弟长熙是怎么来的?说到底还不是有自己的私心在。
喻长陵是个傻的,可他不是。那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庆嫔可不就是爬了他母后的床么。
为主尽忠,尽到床上可就不该了。
再说了,燕王庶子,那也是皇室的血脉。你说送走就送走,好人全让你做了,皇室的脸面呢?
“哦——长熙呀。”喻长修轻笑一声,“一说起来长熙现在也是大人了,也不知道选了哪家的小姐。”
“长熙如今争气,想着日后和世子殿下兄弟俩也能互相照应,已经考了举人。”宋姨娘的声音忍不住的带出几分骄傲来,“大丈夫何患无妻,万事等到春闱之后,长熙再考虑了。”
太子哪里有和宋姨娘闲话家常的心思,与其关心个见都没见过的喻长熙,还不如考虑下如何借着喻长陵这事情再算计算计人。
他眼神闪了闪,一抬眼,顿时就笑了起来:“长骁。”
宋姨娘正想着说到日后长熙回京之后,是否还能让太子殿下照拂一二,心里正是激动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太子喊人,脸上不由得划过一丝尴尬来。
太子可没在意宋姨娘究竟是如何,他笑着走向厉长骁:“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这进京之后见你一面也是难得。”
他语气熟稔,仿佛是和厉长骁关系颇好的样子。厉长骁都恍惚了下,他袖子被拉了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着太子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叫我表兄就是了,旁的都是虚礼。”喻长修对于自己可以利用的人,态度自然是温和,“你也是来看长陵的。”
“世子殿下是为了救我这不争气的奴才才受了伤,我这特地带着东来过啦负荆请罪了。”厉长骁咳了一声,瞥了身后低着头的穆紫一眼,冷哼一声,“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这下可算是有让她怕的了。”
这厮绝对是借故发泄呢,穆紫撇撇嘴,倒也不以为意,语气很是沉痛的开了口:“奴才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只有过来贴身照顾世子殿下,以报救命之恩了。”
喻长修倒也不会和这人计较,枪口对准那喻长临,旁人的人自然就是“无辜”牵连了。
“你也是算是半个受罪的,说起来孤也要为着那不争气的弟弟给你道个不是。”喻长修微微一笑,“景王这人就是禁不住半点激,难免冲动。”
她哪里还受这位的道歉!这一声道歉后头指不定要算计多少事情呢。穆紫虽然没和这位太子殿下打过交道,可是上次赏花宴这位三言两语的就弄得喻长临下不来台,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她听到这话,诚惶诚恐的摇了摇头,说着腿一软作势要跪下来。
“说了不必多礼,你这是作何?”喻长修眼神一闪,一下子搀住了穆紫的胳膊。
这胳膊一摸到,喻长修愣了下,不由得一笑:“你倒是个瘦弱的,你家主子莫不是苛待了你?”
“她就是这样,整日忙着操心,吃多少都给用了。”厉长骁一把拉起了穆紫,有些不悦的推了她一把,“还不赶紧进去?这是见到太子殿下想着巴结了?”
穆紫扯扯唇,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厉长骁了,看来也不是傻子,真逼到头上了,这说话不是挺利索的么?
她也不敢耽搁,老实就进去了。
外头喻长修和厉长骁再说些什么穆紫也顾不上了。
她急急忙忙扑到床边,跪坐在榻上,弯身去看喻长陵的人。
她这一路担心得很,又不敢让外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来,眼下见到喻长陵的人了,心非但没安稳下来,反倒是跳得更加剧烈了些。
穆紫摸了摸喻长陵的手,见着还是温热的,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看见喻长陵胳膊上隐隐渗出些血的纱布,眼圈又是一红:“你这傻子。”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这骂人还是在怪自己了。
“当傻子就老老实实的,你这脑子还能想到什么聪明事?”穆紫吸了吸鼻子,给喻长陵掖了掖被脚,“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就开心了?”
“……不哭。”本该是安静躺着睡着的人却突然开了口,伸手去摸穆紫的脸。
“你这人……”穆紫的脸一下子埋在了喻长陵的手里,半晌没再抬头。
喻长陵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湿意,眨了眨眼,脸上划过一丝笑。
赔进去?他只知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也不知道是谁赔进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