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芳迎跟在他身边有十多年了，柳信不打算在她面前隐瞒什么，况且这事在心中郁结了几日，他若再不找人诉说，只怕会捂住心病来。

“那荣陵王妃……”他说到这，似乎是倒吸了口气，眼中浑浑噩噩，不知望着何方：“真是像极了阿芙啊……”

芳迎愣怔了一下：“阿芙？”

她在口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倏地反应过来，脸色也变了：“您是说那个……天哪？您可看仔细了？那是荣陵王妃啊！”

“我自然知道……”柳信手指颤抖着，不自觉地在被褥上画着少女的面貌：“可她真是太像了，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听到这，芳迎端着安神汤的手也有些颤。

她放下碗，摸了摸泛红的眼眶，轻声叹气：“多好的孩子啊，若她还活着，想必如今也是个名满天下的美人儿了，可惜……”

柳信眼神微微一变，下意识看了芳迎一眼，见她并无它色，心中松了口气。

他跟着叹口气，复又躺了下去，颓然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若还有人上门求见，再往后推推，我想冷静几日。”

芳迎点点头，带上门离开了。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柳信缓缓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碧空下，少女天真灿烂的面容。

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阿芙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烂漫可爱。

那时他还是一个落魄的秀才，找了同窗好友引荐，进了那个大宅院，在重重花影回廊后，碰到了和仆人嬉闹的干净少女。

她被父亲从花丛里拉出来，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沾着嫩黄的花粉，一双黝黑瞳仁好奇地看着他，声音脆如玉珠：“爹，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夫子呀？”

他当时慌极了，垂着头不敢看她，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可阿芙却不嫌弃他，从花影里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仰着头看他，神情很仰慕：“夫子，您快教教我，我近日行令老是输给元哥哥！我不服气！”

而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嗫嚅了半天，才受宠若惊地点下了头。

多好的阿芙啊……柳信抬手，将手掌覆于面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闭门不见人的第三天下午，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薛城从城西的义庄里带回来了一具尸体，经过初步观察，很有可能是已经失踪了十天的汪远。

得到消息后，萧祺和今湄立刻赶到了衙门的殓尸房。

仵作刚收拾好皮具袋，在跟捕快报告验尸结果：“死者死亡约莫已经十天有余了，近日江陵天气闷热，尸身已经高度腐烂，但是从穿戴的衣物和随身饰品等细节来看，确实是汪远无误。”

今湄捏着鼻子，胃里有点翻腾：“十天，那岂不是失踪那天就遇害了？”

“应该是的。”仵作给两人行了礼，接着说：“汪远的尸体是在一处荒野找到的，致命伤是胸口心脏处的刀伤，伤口平整，没有挣扎痕迹。所以我们初步怀疑，或许是熟人作案，不然依照汪远五尺五寸的身高，很难有人能移到将其杀害并且弃尸荒野。”

“弃尸？”萧祺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

“对的。”仵作点头：“那处荒野距离江陵府有十多公里的距离，汪远不可能深夜独身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将其杀害后为防止被怀疑，直接弃尸。所以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圈定嫌疑人。”

捕快在一边补充：“但是目前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找寻起来可能不太容易。”

“只要犯了案，那必定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萧祺将目光从汪远腐烂的尸身上收回，声音略微沉重：“将汪远失踪那晚和他一起吃酒的人都找来，本王要问话。”

和汪远一起吃酒的那群人这几日来已经被衙门和柳府来来回回问了数十遍，本来已经厌烦至极，但听说这次问话的是荣陵王，顿时谁也不敢吱声了。

“那晚他走的时候尚且清醒，步伐也稳，我们便没有过问，任他回去了，真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祺坐在堂上，看着战战栗栗的几人，容色平静：“他有明确说是回哪了吗？”

汪远中举后虽然分了宅邸，但萧祺从小道消息了解到，他大多时间还是住在柳府，方便学经论文。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说：“应该是回他的宅子里去了，他走的时候，方向是往城西。”

“所以，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汪远到底去了哪？”今湄觉得奇怪：“那你们为何次次都咬定是回城西？”

“王妃明鉴啊！”几个人慌作一团，连忙解释：“汪远年底就要成婚，他的宅邸最近在修缮，所以经常会回去勘察进度，那天吃酒的时候，他也跟我们提起过此事，所以大家都不做他想，只当他是娶妻心切，急着回去监工呢！”

成婚？今湄一怔：“他要娶哪家女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阵阵喧闹，萧祺凝神听去，只道：“来了。”

什么来了？今湄满头雾水，跟着薛城往外走，刚一出门，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是那天在柳府见门口过的那个少女。

难怪她那天哭得梨花带雨，原来是为了汪远。

今湄一时觉得怜悯，偷偷问薛城：“这是谁家小姐？摊上了这种事，怕是三年两载再难说人家了。”

“这王妃就不用担心了。”薛城压低声音：“这啊，可是知府高敏学的千金！”

原来是知府千金，今湄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几分敬佩，看她三番两次为了汪远来上门，想必也是个痴情少女。

说话间，那高小姐已经冲到了门口，见到堂上坐着的萧祺，立刻就地一跪，凄声道：“小女要替汪公子讨回公道，恳请王爷好好惩罚凶手，让他不要再逍遥法外了！”

今湄心神一震，下意识问：“听高小姐的意思，似乎知道凶手是谁？”

“我自然知道！”高小姐攥紧拳头，眼含泪光，一字一句道：“凶手——就是柳书圣，柳信！是他杀了汪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