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湛夕虽已十七八九,按常规也该娶妻立业,但心性仍旧是个少年,张扬,固执,无所畏忌,倒也符合他乔大公子的形象,”林楚墨唇角微微一勾,“若有良师好生指导,想来日后也不比你差。”
有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林乔两家父辈虽交好,但底下的子女却鲜有往来,前几年强行将两家子女聚到一处,却不是打就是闹,好生不愉快。
林楚河不悦,“兄长这是在拿我同那不学无术之徒来比较了。”
林楚墨又一笑,“乔湛夕虽行事莽撞,但天性本善,尚未被尘世所染,世间哪个男儿不是胸怀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家国,若能引他踏入正途,想来也是一介不可多得的良将。”
“那兄长的意思…”
“不,”林楚墨否了林楚河的想法,“乔侯爷是个聪明人,乔府如今不济,乃与当今朝廷有关,若侯爷一心要让乔湛夕报效家国恪尽职守,就不会放纵让他在外花天酒地了,如此不管不问,想来侯爷并不希望乔湛夕踏出那一步,我们也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毕竟,一如朝堂深似海,万劫不复苦中来。其中的深意,方是经历过的人才懂得,何为人心叵测,翻脸无情。
林楚河本就不愿与乔湛夕为伍,见兄长如此说,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定。
风起,靖华苑的海棠花蕊随风摇曳,朝着一墙而隔的澜华苑而去,方放下的疑虑又在林楚河心中燃起,仰头而问。
“兄长,你难道真没看出乔湛夕今日行事怪异?”
林楚墨将落在袖中的花蕊吹散,轻言道:“乔府两位公子从小形影不离,想是兄弟情深罢了,且心智都乃少年,何必大惊小怪。”
“真的只是兄弟情深这么简单?”
海棠花蕊随风带来的清郁之气,丝毫抹不掉林楚墨日益剧增的烦躁,他并不想将心思放在这种毫无根据的琐事之上。
道:“楚河,这几日你是随我最近之人,我的打算别人不知,难道连你也看不出来?”
林楚河惶恐,“是楚河唐突了,楚河知道,兄长之所以同意这般荒唐的嫁娶,不仅仅是为了掩饰身份,更是为了让世人认为林大公子是一介断袖,以此便可杜绝所有女缘,才能一心一意专注于大事之上。”
“知道便好,”林楚墨将他一看,“如今这林乔两家的喜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我不想再生风波,就算乔湛夕与乔昕之间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也不是我想去追究的,他们二人毕竟是兄弟,若日后乔湛夕再来叫门,你自让他进来,不必拦着。”
“是。”
林楚河遵言,不再多语。
只有那墙角的树枝还在摇曳,是桃月的风给予了它生命,那些十年前开始的故事,十年后也该结束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再不会踏足到自己的生命中来,林楚墨望着漫天海棠,思潮不再涌动。
太尉府往北不远处,乔府的匾额便映入眼帘。
乔湛夕依旧规规矩矩被罚跪在院子中间,乔懿品着浓香的茶水坐在台阶之上,怒气散了一半,却是不急着言语。
等了良久,府中众人终究还是怜惜自家大公子,只见常年伴随乔湛夕左右的侍女知夏先跳了出来,冒着被重罚的结局,俯首贴地,啜泣不止。
“老爷,今日之事全是罪奴一人所为,老爷若要责罚,只管责罚罪奴便是,大公子还有伤在身,不能长时间跪在如此潮湿的地上,求老爷责罚罪奴吧。”
知夏口中所谓的伤,便是昨夜里乔老侯爷用长鞭与木棍所致,虽未曾流血,但乔湛夕身上的淤青还在,痛自然是痛的。
乔懿将茶壶重重一放,“难道是你怂恿大公子跳窗逃跑的?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左右主子的想法?”
“奴…奴婢…奴婢…”
“哼,”乔懿瞪了她一眼,“今日之事,错在主子,但你这个做丫鬟的也难逃一劫,我难得管你,且交给王管家处置吧。”
王管家见侯爷唤他,忙领命上前,唤人将知夏从地上拖走,这下定然严罚,虽不致命,但屁股也少不了要多挨上几回板子,疼上个三五天。
斥走了众人,却见乔湛夕还不知悔改,乔懿有些失了耐心,率先开口。
“逆子,可知错?”
乔湛夕最引以为傲的双眸中不再是让乔昕羡慕不已的星辰大海,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空洞。
他唇角一抽,“爹,您是知道的对吗?您知道我对昕儿并非只有兄妹之情,您是知道的。”
知子莫若父,乔懿何曾不知晓自己儿子的心思,只是,世事难料。
若南州不变,若南煜不乱,若那个人没有踏足逸宁城,他又何尝不希望就此圆了自己儿子的心愿,只是天意难测,乔昕的身份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察觉,湛夕又是如此不成气候,实在难以托付。
故而当下之际,只有伤害自己的儿子,可谁知湛夕对昕儿的情根竟如此深厚,也是令他一惊。
“儿啊,”乔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乔湛夕的肩膀,拍去了他最无法容忍的尘灰,“儿啊,你要知道,昕儿虽从小在候府长大,但终究不是你我能够逾越的,有些东西可望不可即,爹希望你能明白。”
乔湛夕失落的躯壳摇摇欲坠,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儿子实在愚钝,只知道何为好,何为不好,儿子其实也自知资历不够,根本就配不上昕儿,但我只希望昕儿能够幸福,不论她日后与谁在一处,我只希望,只希望她能幸福,不受人欺负,不受人摆布变作他人欲图利益的棋子。”
最好的爱,止于唇角,掩于岁月,若不能长久,又何必开始,一人伤心总好过两个人绝望。
“爹知道,爹又何尝不是?”
乔湛夕终是将头扬了起来,勉强撕扯出来的浅笑令人心碎。
“爹,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林楚墨到底是何人了吗?”
言落,回头望着乔懿。
乔懿脸上不规则的抽动了几下,不知湛夕为何会出人意外般如此一问。
“爹,我只想知道,能让爹如此坚信的人,究竟是谁?”
乔湛夕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