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郑博旭在庄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开了，窦氏走出来。
“你在里面呆这么久，做了什么？”郑博旭怒问。
窦氏平静答话：“上香。”
“你脑子里装的豆腐渣呀？我被人轰出来，你不会说话不帮腔就算了，还有心思去上香？这不等于是我把脸凑过去给她们打，你又凑过去让她们打脸？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郑博旭边说边用手戳她的脑门。
窦氏神色冷淡，往旁边躲，“我蠢，全天下就数你最聪明。”
“我考中举人，能不聪明么？你这什么态度，犟什么嘴？”郑博旭烦躁不已，伸出手掌心朝上，“把身上的银子给我。”
“没了。”窦氏应声。
郑博旭特别惊讶，抬高声调问：“没了？出门前让你带着以防万一，怎么就没了？”
“我还给夫人了。”窦氏照实回答。
“你可真是蠢到家了！我没写借条，他成了死鬼，死无对证的事，凭我替他办了那么多事，他送了十五两银子给我用也是应该的。你倒好，不打自招就把钱还了，做个烂好人！”
郑博旭气的一连戳了数下窦氏的脑门。
她垂首后退，被一棵桂花树抵住，没了退路，才开口争辩：“相公，若是她们还在汤府过好日子，你不还就算了。可她们家被抄了，又要流放岭南，缺钱得紧，多这十五两银子，大不一样。”
郑博旭气急败坏，大吵：“放你娘的狗屁！她们需要这十五两银子，难道我就不需要？我一人挣钱全家花，多不容易！还有两儿子，他们不光要考学，还要娶媳妇！你如此胆大妄为，是看准了替我生了两儿子，我就不敢休你了？”
“十二年前，你用休妻威胁我，迫使我听你的安排，设计送走了他；如今，我替你生养了两儿子，奉养双亲，从黄花大闺女熬成了黄脸婆，你从无半点怜爱，对我呼来喝去，整天骂我蠢，芝麻绿豆点大的事，你也要用休书来威胁我。既然你这么想休我，那只管休，正好我拿着休书跟她们一起去岭南回娘家。”窦氏一改往日驯从样，激烈反驳。
郑博旭立刻换了嘴脸，嬉笑着说：“好娘子，我就说说过把嘴瘾，真要休了你，去哪找你这么好又能干的女人？”
“你说的真心话？”窦氏疑问。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要不信，我就对天发誓。”郑博旭抬手指天，“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郑博旭胆敢休妻，那就天打五……”
窦氏急忙捂他的嘴，“好好的，发什么毒誓？我信你还不成？”
两人重归于好，携手同行。
大老远有一辆马车开过来，马声长嘶，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特别响亮，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窦氏看清车夫是窦耘，提前叮嘱：“相公，等会他过来，你别说话。”
“行，听你的。”
不料，窦耘赶车经过时，扬起的尘土太大，落在郑博旭身上，使衣服蒙了尘，便忍不住骂起来：“你这狗崽子，赶一辆马车就了不起？老子什么样的马车没坐过，也不像你这么嚣张！要不是我娘子在，早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窦耘不予理会，挥舞鞭子，加快速度驶向田庄。
将大夫领到汤斐君房门外，云珠立即请大夫进去问诊。
傅氏和孟氏一起来了，孟氏打量了窦耘两眼再进房去。
没过多久，孟氏走出来，“窦耘，我有几句话问你。”
“二夫人尽管问。”
“借一步说话。”
青砖砌成的院墙下，一棵橘树挂满了青橘，孟氏站在树下，再次打量窦耘。
窦耘被看得很不自在，“二夫人，不知我脸上可有什么怪东西？”
“窦耘，你长得俊。”
窦耘很少照镜子，但府里人没少夸他长得好看，只是长相又不能当饭吃，他从不放在心上。孟氏这么郑重其事夸奖他，年纪虽足以当他娘，但男女有别，他得避嫌。“二夫人，承蒙夸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窦耘，你急什么！我正事还没说呢！”孟氏知道东拉西扯在他面前行不通，便直说：“窦耘，刚才郑师爷带他的夫人一起来闹了一场，我瞧着你跟他夫人长得有几分像，真是越开越像。”
窦耘来回共看到窦氏两次，只是她都微低头，看不真切。“二夫人，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不知二夫人用意何在？”
“我听大嫂说郑师爷的夫人也姓窦，本来窦姓就少，她会不会是你的远房亲戚？”窦氏用试探的语气问。
窦耘立即回话：“我不知道。”
“窦耘，你一向机灵，怎么现在犯糊涂了？要是她真跟你沾亲带故的，你大可通过她去寻找到你的家人。”孟氏提点。
窦耘反问：“二夫人，就算找到了家人能怎样？”
“你这傻孩子！要是找到了家人，你就可以回家，不用去岭南了。”孟氏为他指了条明路。
窦耘自有主意，“二夫人，我已答应去岭南，不会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出尔反尔。”
“窦耘，你可别钻牛角尖，人活一辈子，家人是最重要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不想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过得好不好？”孟氏苦劝。
窦耘冷哼一声，才道：“父母生了我却不养我，我还管他们做什么？”
“那我还告诉你一个我不希望你去岭南的原因：钱不够用！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吃饭，多一张床睡。更何况，你不在汤家流放花名册上，你可以不用自讨苦吃。”
“二夫人，我自己的吃穿用度不会用公中的钱。”
倒贴钱也要参与流放岭南之行，孟氏在心中笑他到底年轻，不懂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嘴上也笑话他：“别人都去享乐，你却自找苦头吃，窦耘，我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呢？”
“二夫人，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是老爷和夫人收留了我，这些年还按月发放月例。汤家出事，我要是躲之不及，那就不配当人。”
窦耘讲完，大夫喊他同去附近的山头采草药，便走了。
“窦耘，既然你不管，那我来查！郑博旭那狗东西，害我今日出丑，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抓住他女人的把柄，让他夹起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