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云珠挑了两箩筐东西进屋。
四更天才睡的汤斐君被吵醒,揉着浮肿的核桃眼,连打了几个哈欠,问:“云珠,你挑的什么来?”
“表少爷送给小姐的东西啊!”云珠高兴地答了,放下扁担,“小姐,这里头全都是好东西,你快来看。”
“我还想睡会,你看着收拾就行。”汤斐君翻了个身,准备续觉。
云珠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单手覆在汤斐君的额头上,嘟哝道:“小姐,你没发烧,怎么犯糊涂了?”
“云珠,我怎么犯糊涂了?”汤斐君半坐起来,等着答案。
“小姐,以前哪一次表少爷送东西来,你不是立刻亲自查看?甭管是一根银簪子还是一匹新花样的缎子,你都能高兴十天半个月。这一回,表少爷可是花了大手笔,不光有各种吃食,绸缎、首饰、口脂啥的都是京城贵妇们时兴的,在这边多少钱也买不到。”
占了这副躯体,可终究不是本尊,汤斐君演不出对傅昀升的爱慕之情,算是露馅了。不过,她有借口当做合理解释:“云珠,我爹尸骨未寒,再好的锦缎、首饰、口脂,我也得等三年以后再用。既然那些东西只能看不能用,还不如不看,以免我什么时候忍不住偷用。”
“小姐,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东西都收了,不看也可惜。”
汤斐君把手搭在云珠肩上,附耳道:“所以啊,你替我看,吃食留下,剩下的物归原主。”
“为啥要把吃食以外的东西还回去?”云珠疑惑不解。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别问那么多。”吩咐完,汤斐君起身梳洗。
云珠把箩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嘴里报个不停。
“锦缎四匹,瞧瞧这绣的兰花就跟真的一样,布料舒服,果子绿多显皮肤白……”
“纯金镶红宝石耳环一对,红得那么正,又金光闪闪,真是富贵逼人……”
汤斐君简单洗漱完,对镜梳妆,开口道:“云珠,我第一次发现当丫鬟真是委屈你了,你该去布料行、脂粉店当店小二,没的浪费好口才。”
“好小姐,别拿我开玩笑了。”云珠暂停理货,接过梳子开始梳头发,“我没别的意思,纯粹是觉得小姐把这么多好东西还回去太不划算,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没有就算了,没啥可惜的。”汤斐君依然没拿正眼瞧四方桌上摆的好物。
辰时末,云珠还物归来,去灵堂里向汤斐君交代事情已办妥。
主仆二人一同走出灵堂,寻了个僻静角落交谈。
没等汤斐君问,云珠主动说:“小姐,我挑箩筐出门,被窦耘撞见,他非要替我挑,还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看了。我那叫一个气,使劲骂他,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当挑夫。”
窦耘翻看箩筐里的东西,无非是想查查看有没有夹带定情信物或私奔信件之类的,给他看了那些东西是原封不动退回去,他便知道汤斐君无意于傅昀升不只是说说而已。
“云珠,窦耘替你挑担,你落得轻松,多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珠挠头,“窦耘这人干活不错,可就是不讨人喜欢,要是他好生说话,我能骂他?”
“得了得了,别说窦耘了,继续往下讲。”
“到了竹林小院,那小厮认得箩筐,立马把表少爷请了出来。表少爷问我为何退回,我就把小姐说的三年不用放着也是浪费这套说辞搬了出来。表少爷自责考虑不周,让小姐困扰了。”
退回那些好物,落在别人眼里是不识好歹,傅昀升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实在是让汤斐君刮目相看。两人当不成夫妻,当好朋友还是可以的。
云珠又道:“还有,表少爷让小姐早些把那些吃食吃完,不然天气热,容易馊掉,没的吃坏了肚子。”
汤斐君没什么胃口,已把吃食分给汤家人和帮忙的妇女们,还托人送给祝妈妈一份,所剩不多,在几天内能吃完。她叮嘱道:“云珠,窦耘帮忙挑担,等会你去把我房里的那些吃食,装些送给他。”
夜里,傅氏把汤斐君叫到上房内,连哭了十天的女儿,瘦了一圈,双眼浮肿如核桃,精神不济,像腌黄瓜一样。
“斐君,自打你爹去了,我们娘俩又分开住了,不能事事看顾你。我早就劝你别哭得太多,不然会迎风流泪的。这下好了,我病养好了些,你要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傅氏忧心忡忡地说。
汤斐君柔声说:“娘,我也不想哭,不知怎的,一到了灵堂,眼泪不听使唤就掉下来了。左右不过再多哭几天,我年纪小,恢复得快,肯定不碍事的。”
“你啊,不看重自己的身体……”
不哭是不可能的,再讲下去也没意思,汤斐君用问话转移话题:“娘,您找我来,是不是为了表哥的事?”
傅氏点头,“你能主动退回那些绸缎和首饰,真是长大懂事了。”
“娘,您别在夸我了,我不经夸的,保不齐明儿个就犯傻。”
“啥事犯傻都不要紧,唯独不要在男女之情上犯糊涂。你跟你表哥是不可能的,等到了岭南,娘再为你寻如意郎君。”
汤斐君捂脸,娇羞不已,“娘,我要伺候您一辈子。”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就算你不肯嫁人,我老了也不要你伺候。”
“那我就赖着不走!”
“多大的人了,还想耍赖?”
母女俩开了会玩笑,傅氏忽然落泪。
汤斐君慌张极了,“娘,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想起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动身去岭南,要翻山越岭,盘缠少得可怜,老老少少十多口人,怎么撑到岭南?”
“娘,担心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别想那么多。”汤斐君看傅氏病情好转,怕她思虑过度导致病情反复,又说:“娘,我们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