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震痛与恐惧,又带了些不能置信、不愿置信的茫然,一时之间,竟然怔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弹,不敢动弹。
房内的保镖们纷纷冲了出来,尚理不清状况,也来不及向纪桓致意,急急的就往亦笙的方向冲去察看。
“不要碰她!”
而纪桓却在那一刻,犹如猛然惊醒过来一样,周身的冷残与戾气迸发,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激狂当中。
他倏然掏出手枪,毫无章法的对着那些奔出来的保镖抬枪便射,密密的枪声又急又乱,似极了他此刻的心,惨痛而又无所顾忌。
冲在前面的保镖们毫无防备,纷纷中枪倒下了,而随后跟出的那些保镖条件反射般便对着他举起了枪,却被冲至二楼阳台目睹了这一幕的中村次郎一声急喝——“住手!不得伤了他!”
幸而那些保镖们都还算是训练有素的,骨子里又都谨遵着绝对服从的信条,所以听得那一声喝,全都堪堪收住了手,而纪桓此时手枪里的子弹也已打完,如今的他,根本就看不到那些齐齐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或者说便是看到了,也不在乎了。
他松开手扔了那把已经打不出子弹来的枪,几步踉跄而去,跪跌在那血泊当中的女子跟前。
他的面色,比她的还要惨白,颤抖着伸出手,声音亦是抖得不像是他的,明明只有两个模糊的音节,却含了深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惨痛无比。
他在唤她,“小笙……”
颤抖着唤出了这个夜深人静时,一次次在唇齿之间无声响起的名字,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想要抱住她,把自己的血和命全都给她,只要她能安然无——却又不敢触碰,害怕只要一碰,就会让她流逝的生命力消散得更快,害怕会让她更疼。
他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颤抖着,颤抖着,终于抚上了她尚在微暖的脸颊,他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如凋零的落花一般坠下,就那么几步之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及,他救不了她。
“纪桑,是我,渡边医生,你让我给盛老先生看过病的,现在请让我再为盛小姐诊治好不好?”
一个操并不熟练汉语讲话的男子声音响起,原来是那白爷深知纪桓此时心智迷乱,整个宅子当中或许只有渡边医生能将他从激狂当中拉回来,遂交代了那医生一通,让他慢慢的试着去接近纪桓。
纪桓是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渐近的脚步声的,却还未完全将那话中内容听到心里去,猛然抬起头来,那眼光让渡边医生止不住打了个冷噤,虽不敢再上前,却还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纪桑,我是一个医生,请你相信,我会尽全力来救治盛小姐的,现在盛小姐流了太多的血,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请你让我立刻救治她。”
渡边医生的话,终于慢慢拉回了纪桓狂乱的心智,他紧紧咬着牙关起身,看渡边医生指挥着他的助手们将亦笙抬进了一件卧房,眼见得那房门即将关闭,他忽然几步上前,一手撑住房门,然后死死的盯着渡边医生,一字一句的冷声道:“你听好了,如果她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那渡边医生本也有医者救死扶伤的自觉,又得了指令无论如何必须救回这个女子的命,再加上听了纪桓这样一句,当下只是匆匆点头,关上了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爷料着纪桓该是渐渐清醒了过来,便与中村次郎一道向他走来。
纪桓本是站在门边,微仰着头闭目倚靠着墙壁的,听见脚步声蓦然睁眼,见是白爷,一双眼中慢慢的,竟然蕴上杀意。
白爷是自小看着他长大,如何会看不出来,心惊了下,却很快镇定下来,慢慢抬手比划——“你为了一个盛亦笙,竟然敢闯到这里来杀人,若不是中村先生宽大不予计较,我看你怎么交代?”
“我需要怎么交代?”纪桓惨声冷笑,一步一步逼近白爷,眸光瞬间变得冷戾残虐,“我说过,不要动她,不然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白爷还是看着他,抬手——“那你现在竟是连我也要杀了吗?你难道为了一个盛亦笙,连你的母亲都不顾了吗?”
纪桓目中现出惨痛挣扎神色,那中村次郎见状,立刻开口道:“我本意只是请薄夫人到这里小住几日,绝不存半分加害之心,她如今这样,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已交代渡边医生尽全力抢救了。”
纪桓收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握紧成拳,强自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冷冷转眼看向中村次郎,“待到抢救过后,我要带她走。”
“这不可能。”中村次郎想也不想的开口道。
纪桓不避不让的看着他,语气亦是强硬,“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拒绝我的后果,我不怕再告诉你一遍,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中村次郎亦是死死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方才开口:“我也希望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该知道,我大日本帝国非常希望这一次,能借由薄聿铮的妻子成功的说服他归顺于帝国。”
纪桓冷笑了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我今天必定要带盛亦笙走,你要扣下她,除非打死我,只是你有这个胆子吗?”
“你!”那中村次郎气得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方再开口道,“我记得你前不久刚刚大张旗鼓烧了日货,如今又杀了我的人,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下去,我相信将军阁下也不会再姑息。”
“是吗?”纪桓的唇边是漫无所谓的讥讽弧度,眼眸深处却空茫着几多荒芜,“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先拍份电报请示。”
那中村次郎正待开口,却突然见纪桓身后的门打了开来。
纪桓不再理会他,猛然转身几步上前,嗓音紧绷,“她怎么样?”
那渡边医生擦了擦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她头上的伤和几处骨折也处理过了,稍后我还要给她做个详细检查,我怀疑会有内出血,现在是因为有一件事,我要先进行告知——”
纪桓死死的盯着他,而那渡边医生缓了缓,又再开了口,“盛小姐肚子里孩子,是保不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