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
上海。
散着兰香的榻榻米上,男人如同疯了一样剧烈的起伏着,女子娇软的呻 / 吟与夜色纠缠在一处,织出一张妖娆的网,藏尽妩媚的毒。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你的将军大人便是这样对我的……哦,不对……他比你还要疯狂……”
浓朱衍丹唇,素齿微含香。
她在他耳边盈盈笑着,窃窃低语,以一种最诱惑的姿态。
“我叫你不要说了!”中村次郎失控的吼了出来。
江黛云却是笑得更深,“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只不过,这次换的人,我很满意呢……”
中村次郎大怒,见不得她眼中闪着的讥诮,粗暴的掐着她的腰肢,将她翻过去,折出驯服的姿态。
她还在笑,“这个姿势他也是最喜欢的,他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么兴奋过……”
她的雪背上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中村次郎看得眼睛猩红,又再听得她这样一说,越发的怒意勃发,一手揪了她的长发,一手掐着她的细腰,狠狠的,便再一次的撞了进去。
她疼得柳眉紧蹙,却还是在笑,尽力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纤腰款摆相迎,娇软的呻 / 吟酥媚如水,让她身上的男人如同中了毒一般,不知餍足,不能自拔。
当这一切终于趋于平静,她在黑暗当中睁着眼睛,听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他已然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她看了一眼桌上没有动过的洋酒,这个男人的心思太重,从来,他就只吃专人准备的食物,便是她怎样的煞费苦心,也无济于事。
那么此刻,她只惟愿,他能睡得沉一些,再沉一些。
害怕弄出声响,她连拖鞋都不敢穿,就那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轻轻出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是她提前便打点好了的,轻车熟路的往中村次郎的书房走去,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那书房很宽敞,她不敢开灯,便籍着微弱的月光焦急的翻腾寻找。
不是这份,这份也不是,昨天晚上,他们所说的那份文件,究竟是在哪里呢?
“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中村次郎阴郁的声音森然响起,房间里一时灯火四明,有如白昼。
她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持枪的宪兵们,反倒是笑了,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就从他手里抽走了那份文件,“我看看。”
她伸手打开了那份文件,不过是一摞白纸,她心底其实在见到他的最初已然明白过来了,于是笑了一笑,“中村先生要黛西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需还这样大费周折?”
中村次郎看她的眼光阴郁又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因为我希望,是我想错了,可是我却失望了。”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中村次郎面上的神色却忽而变得残暴起来,他上前一步便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贱人!你平常不都是聪明透顶的吗?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从来不留任何把柄,连我都要为你鼓掌了——可是这一次,你这么急不可耐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有薄聿铮吗——我告诉你,他们正打算让他去衡阳督战了,如果果真如此,你以为他挡得住帝国一号作战的攻势吗?他,还有你们国家,都要完蛋——”
“中村先生,这个女人还不能死,我们还要通过她套问一些情报……”
中村次郎身边的一个军官,眼看得他几乎就要把江黛云掐死了,慌忙出言劝阻道。
而中村次郎回过神来,看着那女子在他掌心下痛苦的呛咳,微微抽 / 搐了下,终是颓然的松了手上力道。
他有些木然的抬了抬手,便有宪兵上前来架起江黛云往书房外拖去。
“中村先生……”
她却忽然开口,声音轻而微弱,还微微的咳着,显然并没有完全从他方才失控的力道中缓和过来。
“等等!”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开口。
而那女子对着他轻轻微笑,“中村先生不是一直喜欢中国的书法吗?其实黛西也曾学过,相识一场,纵然有缘无分,黛西也还是想最后给中村先生留点儿什么,就当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吧。”
中村次郎的眉心微微抽动了下,他没有说什么,终是最后一次的默许了她。
江黛云挣开架着自己的宪兵,姿态优美的走到书桌边上,展纸,研墨,提笔,一举一动,依旧风情刻骨。
她忽而对他笑了笑,“中村先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上海失守的时候,我和宝娟想要把露露和她女儿一起接到租界来住,可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那些畜生闯进村子的时候,是宝娟和露露把我打晕藏进了衣柜,那个衣柜那么小,只够藏一个人……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她们全都死了,赤身裸体,身子全被抓烂了,下面塞着瓶子和木棍,流了那么多血……露露的女儿只有七岁,可是那些畜生连她都不放过……”
她笑着,说着,眼泪却慢慢的流了下来。
中村次郎一时怔住,他见过她的风情万种,娇俏的,妖娆的,刁蛮的,却从来没有一刻她是如现如今这样,不带掩饰,放任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流露。
“所以我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在被你们一次又一次侮辱的时候,在被所有人唾骂我不要脸的时候,在我不敢见我爱的人,在我的女儿不认我这个妈离家出走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
她的笑容倔强又凄然,“这样更好,我更能得到你们的信任,随便他们怎么看,怎么说,只要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这么些年了,我让你的计划落空,不止一次了吧?我救下的人命,也不止一条了吧……黛云一条命,只要能换得中国的将士少受哪怕一分折损,已经值了,更何况还换回这许多,足够了!”
中村次郎正欲发作,便见她已敛了笑,提笔疾书,根本没有讲究什么笔力章法,只是手写其心,墨透宣纸。
最后一笔落定,她“啪”的一声掼了那笔,左手却忽而抽出藏在书桌底下的那把勃朗宁。
“啪——”
枪声响了。
中村次郎睁大眼睛,犹不敢置信的重重倒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
噼里啪啦的枪响如同条件反射般响起,混着鼎沸人声,乱成一片。
她月白色的睡袍已经浴成了一件血衣,唇边却犹自带笑。
那殷殷的鲜血,溅了几滴到宣纸上,和着她方才写下的那四个大字,晕出悲怆绝唱——中国,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