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很静,湖面很静,他和对面男子的眼神同样很静。
剑意与战意对峙,惊起远山上的飞鸟。他顺着夕阳的霞光一剑刺向男子,水中的波纹撞击在一起,湖面再次恢复平静。风轻轻扬起他的长发,飘在脑后,飘在眼前,飘落在剑刃上,被锋利的线条轻轻切断。
对面的男子沉目在他的脸上,同样踏着水面向他冲来,长剑拖在身后,剑尖划开平静的湖水,整齐如断壁,久久不被水流回流填满。
剑如惊鸿,刹那临至男子喉间,在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劲气,势如雷霆。然而在他快要刺到男子喉间的时候,长剑却再难寸进。同样是剑,剑身上的白光直接照在他的眼上,而他的剑,正刺在了男子手中的剑身上。
两股强大的意志碰撞在一起,如浪和礁,一个依然不动,却被浪涛打湿,一个覆过礁石,却被阻被击碎。似乎都在上风,又似乎都在退避。
水中的涟漪越来越多,而他们手中的剑也越发的凌厉,对面的男子紧紧的盯着他,似乎也在这一刻变的认真起来。他的脚在湖面上不停的移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湖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子。他看着男子的眼睛,一时如同置身冰窖。
他在世外走过不少部落,挑战过无数英才,没有一个人,像对面男子一样给他这种感觉。
他运转上圣仙法,使密术和剑术融为一体,这一刻,他亦选择自己最强的姿态。
而对面的男子的剑上,也在此时亮起一抹淡淡的青光。他挥剑,以之前十倍的气势向男子刺去,长剑所过,皆是残影,那是他当时加持上圣仙法之后,所产生的最快速度。
对面的男子同样向他挥剑,他看去,似乎像是男子手中长剑还未劈下,又像是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似是很快,又慢如静止。
剑光交错,剑落,剑止,他和男子背对而立,一缕长发正缓缓从男子的肩旁慢慢飘落,而在他的腰间,白色的长衫也已经裂开一道口子,虽未划破肉皮,但他亦是冷汗淋漓。
仅是片刻的静止,他猛然转身,脚步划开水面,迎着满天余晖直奔男子后背。他身前的剑客并未转身,却在踏着湖面向他背对而行,长剑更是先他身体一步迎在了他手中的剑上。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在整个湖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红霞,他们手中亮起的剑光在湖面上此起彼伏,而他们彼此的衣衫,也都早已破烂。
他撤身,站在男子身前五步之外,将长剑遥遥指向前方,剑尖上,余晖刺目,那抹越来越浓烈的上圣仙法同样刺目。
“这一剑,蕴涵了我之前的所有感悟与修为,打了这么久,我们一击输赢。”他说道。
对面的男子看着他,微微点头。缓缓向后退了半步。
他不再言语,只是沉默中举剑,将所有光芒尽数敛尽,就连那抹夕阳也被他举起的长剑挡住。他凝气,而后向着水面、向着对面的男子一剑挥下,周围的一切在陷入片刻的黑暗之后,随着他手间的剑,爆发出耀眼的光霞,剑芒像是一股巨大的风暴,撕裂前方本已平静的水域,击起万丈波澜,满天水雾倾盆而下,直接将前方的人影吞噬。
他看不清水雾中的一切,只是凝目向里面看去,而在他呼吸收紧的一瞬,一声龙吟在水幕中悄然响起,他略有期待的眼光在此时一滞,倾盆的水滴滴落,打在这片湖面上,如满天落雨,荡起无数的涟漪,同样也打在他的身上,淋湿他身上的温暖长衫和长发。
水幕之后,之前的男子缓缓迈步走了出来,其身上,有一条淡淡的龙影正在消散。他紧紧的注视着男子,此时却是平静了许多,沉默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道:“青龙劲?”
男子点头,眼神像是之前从那条林间走来时一样平静,不见任何的喜悦与激动。
他低头,似是认输,却不像气馁。“我输了。”
他开口,内心同样平静。
我输了,只是这三个字,简洁明了,不带有其它修饰,干净利落。他收起剑,迎着湖面,迎着夕阳落去的方向,转身准备离开。而在他走上湖岸之后,对面的男子还在湖中站着,只是那人干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喝一杯再走了。”
他一愣,而后转身看着湖中男子的轻笑,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湖面,仅是片刻就到了天启城内,只不过他们只是在城里买了酒,并未在城内喝。他跟在男子身后,一直走到之前他们约战的那处荒城上,他们背靠着坐在荒废的城墙上,自顾自的饮着,起初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早已落山,黑夜将这里慢慢掩埋,不见周遭景色,只有远处的丛林漆黑如墨,和着头顶的天色分割出两种或深或浅的颜色。冷风肆虐,在夜色里卷起城墙上的灰尘,卷起他们的长发,吹过荒废的城墙,吹过锈迹斑斑的断剑,有些萧索,有些寒冷。
“多少年不见世外之人了啊?”对面的男子感叹,又像是在对他所言。
他放下酒坛,亦是开口说道:“多少年未有世外之人出世了?”
若是说旁边的男子是在自语,而他却更像是在轻问。男子看着远处的山林里,回答道:“很久了,太久了。”
这句话似是废话,又像是敷衍,但他却知道,这是大实话,因为真的有太久了,久到健忘的人们早已经忘了具体的时间。
他看向男子说道:“燕氏之名,今日算是领教,我们,多年后再见。”
他起身,提着酒坛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城墙,迎着那抹夜色远去。直到他走了很远之后,男子的声音才轻轻传出:“还是不要见的好。”
他走了,直接离开了天启城,离开了大禁,然后回到了蜃楼,从此长久的隐世巫坛,便是几十年闭关,而这期间,他牢牢的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燕雨。
蜃楼部落里,宴会已经快要结束,多数人都已经醉倒在桌下。
巫咸微笑着叹息,而燕云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雪铭看着老人小声的问道:“他家里的人真的那么厉害吗?”
桑海和桑田都未言语,只有老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一直看了很久,直到看的她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才笑着说道:“你以后有机会见到了,就知道了。”
巫咸端起一杯酒,轻轻灌入腹中,但此时他们,无论是谁却都没有了酒意。老人看着燕云陌问道:“燕雨近年来可还好?”
燕云陌向老人行礼,“承蒙前辈挂念,先辈燕雨还算健朗,只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隐入乡野。”
老人点头,而后说道:“是啊,像我们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折腾什么啊。”
老人摇头,燕云陌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觉得他的身影似乎又在摇头中苍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