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天空骤降大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片片洁白的鹅毛,将人包裹在一片冰冷的晶莹世界里面。
此刻,高耸入云的雪峰山巍然伫立在这片银装素裹里,远远望去,高峻得让人目眩,与这无边无际的雪夜衬托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气氛。
顾慕思对着烛影幽幽一叹,这时一阵寒风透过窗隙吹了进来,烛光忽地摇弋不定,她却浑然不觉,只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一个月零七日了。他,他怎地一点消息也没有?唉,到底是吉是凶?他若是死了却教我与彤儿如何活得下去?”
她又向房中大床深情望去:只见罗帐内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女童,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忽地轻轻一笑,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两边两个小酒窝露了出来,可爱极了。
这时烛光映在铜镜里,似罩了一层红霞,映得镜中的顾慕思更是美丽:小麦似的的肤色,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大眼镶嵌在一张别致的瓜子脸里,搭配得恰到好处。是的,她已三十出头,不再青春少艾,可是岁月的沧桑更为她添了几分动人的妩媚。
她正自出神,忽听门外有人急敲几下,一把娇滴滴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少奶......"
顾慕思秀眉紧戚,低声道:"是侍剑么?有急事?快进来罢!"
门外应了一声,一个绿衣少女推门进来,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翠绿衫裘,背上负了把长剑,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吹弹得破,左右两个发髻系了两颗珠子,显得甚是娇美。
只是这时她的神情却显得惊慌失措,说话的声调都略带颤抖:”少,少,少奶,不好了!"
"什么事情?是不是庄主有什么讯息了?"顾慕思的心“登”地跳了起来。
“不,不是。只是外面邀月姐姐和人家打起来了!大厅之外却,却死了,死了两个人,好恐怖呀!”
顾慕思眉头戚得更紧:“你别慌张,什么事缓口气慢慢说呀。”话虽如此,可此刻她的心比侍剑也镇静不了多少。
侍剑缓了口气,似乎镇定了些,道:“少奶,方才我和邀月姐姐正要在大厅里收拾收拾地方,突然听得厅外空地‘啪’的一声大响,当时便把我俩吓了个半死,只见从房檐上掉下两个人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俩靠近一看,可吓人了!地上好大一滩黑血,那两条尸体眼珠子直翻白,愣愣地看着我们,呀,真像两具僵尸......"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发起颤来。
顾慕思略一沉吟,又追问道:“那么邀月又怎么跟人家动起手来?”
侍剑说道:“我们正被吓得不行,这时候声音却惊动了山庄邀请的那些宾客,他们一下子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嚷起来,这些人可粗鲁的紧,嘴里污言猥语说个没完,说,说什么咱们鸣剑山庄就要完蛋,却拉着他们来垫背,没安好心什么的,说话可难听了。邀月姐姐便和他们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也不知怎的便和其中一个胖大头陀动起手来!”
顾慕思眉头又锁了起来:“胖大头陀?那是‘无极门’的虎头陀。糟了,邀月肯定要吃亏!走,咱们看看去!”
说到这里,她“刷”地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了一柄青虹宝剑,和侍剑急步奔出大厅。
这时正值子夜,外面的风越发刮得紧了,吹得厅中四面墙壁上的几枝牛油巨烛骤明骤暗。饶是如此,厅中兵刃闪出的寒光犹自令人目眩。
只见一名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手执长剑,正与另一位虎背熊腰、宛如铁塔的胖大头陀斗得甚烈。那少女步法轻灵,剑光衬着白影,远远望去犹如瑶池仙子甫降凡尘。
只听少女娇咤一声,掌中剑突地一抖,剑尖处骞地吐出几点寒星,顷刻间已刺出五六剑,分刺头陀双肩、胸前数处大穴,剑招凌厉非常!却见头陀不紧不慢,手中一柄镔铁杵东挡一挡、西扫一扫,看似漫不经心,步法竟是浑凝如山、招式滴水不透。少女几剑都被他无声无息之间便化解掉了。
少女眼看几剑落空,只觉对手招稳力雄,兵刃又异常沉重,心底生出了一丝怯意。当下不敢与他硬碰,招式一变,“倏”地猱身疾进,长剑一圈划出一道光弧,顿时把那头陀罩在剑光之中!
顾慕思看到这里,不禁暗叫一声:“不好!”她出生于剑术世家,又嫁给了“天下第一剑客”白楚生,十几年间浸淫于各门各派的精妙剑招之间,此时单论剑术在江湖中已排得上前五位,除却内功稍逊,剑术造诣比起丈夫来也不遑多让。她早已看出自己的丫鬟邀月招数虽快,看似着着抢占先手,实则却由于功力不足,那攻势只如隔靴搔痒,时候一久定要落败无疑。
她身旁的侍剑也看得焦急,刷地从背上抽出长剑,道:“少奶,我去帮邀月姐姐!”
顾慕思却把手一按,道:“不忙,看几招再说。”
这时,只听一声暴喝,那头陀足尖一点,铁塔似的身躯竟然像纸鹞般向后平飞出两丈,已从少女剑光中摆脱出来,他春雷也似的嗓门喝道:“兀那妮子,贫僧已让你几招,别不知道好歹!”
那少女邀月此时已是额角见汗、掌心发热,兀自十分倔强,骂道:“臭头陀,谁要你让?”长剑一挽,又要攻上。
胖头陀“嘿嘿”冷笑,道:“小妮子还想逞强?便叫你见识见识!”说罢,袍袖一甩,铁杵骞地向前一送,“蛟龙出洞”径向少女胸前撞去!他早已被邀月缠得不耐烦了,因此这招用了七成力道,那铁杵便像疾箭般笔直打出,其势猛恶之极!
邀月只觉一股劲风袭到,胸口顿感一阵闭窒,当下不敢硬格,抽身便退!不料这“蛟龙出洞”乃是虚招,胖头陀变招极快,手腕一拧,改为“狂风摧花”打横扫去!邀月待要再避,却只觉周遭都是对方杵风所笼罩,哪里有路可退?眼看着便是筋断骨折之祸!
正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只见一道身影“倏”地闪出,虎头陀满拟一击必中,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青光一闪,手中铁杵像被一股力道向横牵开。他那一击本有开山裂石之力,却被这股力道牵引得杵头一偏,那招“狂风摧花”再也使不下去。只听“轰”的一声,那铁杵生生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洞来。
邀月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定睛看时,只见山庄少夫人已插在她与虎头陀之间,一柄青虹宝剑点在虎头陀杵头之上,不禁叫了出来:“少奶!”顾慕思低声喝道:“退下去!”邀月不敢有违,急忙跃过一旁。
那虎头陀此刻也是惊愕不已,只见眼前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自己六七十斤重的兵器却被她用一柄又薄又轻的长剑剑尖抵住在地上。
虎头陀虽莽,却也懂得分寸,认得这少妇正是此间主人,当下大声说道:“夫人请收剑,贫僧无意与鸣剑山庄为敌!”
顾慕思微微一笑,道:“虎大师是武林前辈,邀月小丫头若果缺了礼数,你教训一下她倒也应该。只是,只是大师方才那一下子未免下手重了一点。方才大伙儿不是说我鸣剑山庄已经途穷日暮了么?打死了这丫头,却到哪里再找一个来侍候我?”说罢,还剑入鞘,敛身福了一福。
虎头陀提起镔铁杵一看,不由得背上暗抽一口凉气。只见杵头方才被顾慕思长剑点过的地方竟自崩了一块,心道:“这娘们好厉害,这么轻轻的一点,居然把我的铁杵点崩了一块,这份功力......"
当下张狂之心尽收,抱拳一揖,道:“白夫人剑法高绝,在下不是对手。”欠身退了下去。
顾慕思柳眉一扬,一对凤目横扫了一下厅中各人。这时厅内围了十五个带刀佩剑的江湖豪客,他们均是鸣剑山庄发柬相邀的武林好手,其中更不乏名帮大派的前辈名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