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见到他,秋波荡漾的漓江。他静静的站在江岸边,风吹动着他的衣抉,拂乱丝发。
他轻唤我的名字,亦如多年前。踩着漓江的水,向我走在。
满江飘落的枫叶远远望去,鲜红如血。
我想我又做梦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因一套慕云飞鹤打败天下第一剑路逍遥,从此盛名鹊起的慕家。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两袖清风,道成了解决各大门派分争的和事佬,名望自此响遍四方。就连邪教人士听了慕远风这个名字也不由的敬畏。
只是到了慕清河这一代,曾经的威风之势,早以衰败。慕家就如一个空壳,只看那些虎视眈眈的虎豹豺狼们,何时显出他们凶残的爪牙。
临安谟县的慕家。就如普通的人家漆红的大门,两株垂柳临近溪水,依稀可听下游妇女忽远忽近棒槌声响中的闲谈。
“这慕家是远比不上当年了!想这慕清河,当初也是让不少女子倾心的温雅俊郎,杨素婉嫁给他时,还好生羡慕了一番!”粗布妇女敞开手中的衣服,在河中荡漾两下,尖着个大嗓门。
本是浣完衣服打算离开的妇女,双手拖着木盆,还不忘回身应和两句:“这慕清河就是个窝囊废。败坏了慕家的声誉,娶了个不知那里冒出来的野女人也就算了,还把自己老婆逼疯了。现在那慕家给我都嫌脏,还不如我那半亩田地呢。”
这些人任何时候嘴巴都闲不下来,总爱敛别家的事说三道四。绿茶生性胆怯,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急忙洗了衣服尽快离开此处。
河边阁楼杂货铺的季秀才推开小窗户,一脸的鄙夷。 看是听的不耐烦了,慕家曾也是个响当当的大家族,岂容几个乡野妇人在这说三道四:“你们这些婆娘,闲着没事就爱咂嘴巴。阎王当时放你们时,就该把你们舌头割掉,天天污里八七的。也不让人清净。”
“嘿……”拿棒槌的妇女干笑两声,抬起粗红的脖子,瞅着阁楼的小窗口,“当初你家女人跟人跑了怎不见这般硬气。”
李秀才不敢放声,看着那些嚣张跋扈的人涨红了脸。一把关上了窗户。
“徐娘两句话,那秃子就成缩头乌龟了。”妇女嘴里讪笑着。这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家的话柄,那家的私事,隔个一两天都要被拿出来晾晾。
抱了一大盆衣服,像是想到什么:“我是该回去了,虎子他爹又去吃酒了,放着虎子去放牛。八成又到河里混去了。”话还在嘴边说着,以踩着青石板上去了。
女孩躲在桥墩下许久,纤长的手指在水中,不时还有鱼儿好奇的在她指间游玩。敛了个石子,站起身来,瞅着妇女被抹的油亮亮的发髻,猛的飞去。
“哎呦喂……”徐娘捂着被砸疼的地方,棒槌都丢了,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那个杂种干的好事,给老娘滚出来。”
女孩只是淡淡的笑,明艳的笑容,烙上两个浅浅的梨窝,却让人生寒。女孩也并未就此罢休,掂量了下手中的石头。
“容儿……”话语即时制止了她的行动。
负手站在岸边垂柳旁男子,俊郎的眉目见满布沧桑,温雅中不失威势。视线直对匿身桥墩后的慕安容。
慕安容只是看了他一眼,清秀的面容露出厌恶之态,转身就离去了。
跑了一路还呵着气,娇嫩的脸庞红了一片,方才放慢脚步。
“小姐,小姐。”管家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巴望许久,见了她,急匆匆唤着。
“许伯怎么了?”安容道。
“夫人的病又犯了,小姐快去看看吧!”话音刚落只觉身边凉风一扫,待他迟缓转身。只是石阶上几片飘落的枯叶。
“容儿,你快出来,别再跟娘捉迷藏了!”女子披散着秀发,只穿了深衣,脚上连鞋子都没穿,赤脚在秀园的大院中翻东找西的。后面一大群追着跑着的侍女。
安容站在拱门下,停了脚步。杨素婉疯的时候,她才六岁。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从没有掉过眼泪。如今眼睛却生生的发涩。
“你们都出去。”安容走过去,语气冰冷如寒。瘦弱的身板震出的威慑,那些侍女一直躬着腰,怯怯离。直到出了秀园才敢挺直腰来。
“我知道容儿在那,我带你去找她好吗?”安容温声道。伸手去拉杨素婉。
杨素婉并没有挣扎,反而露出孩童般的喜悦:“你知道容儿在那?”
“容儿她玩累了,在房间睡觉呢!你在外面当然找不到她。”安容缓缓道,安抚杨素婉的情绪,“我们就先不要打扰她,等她醒了再去。”
杨素婉点点头,很听话的坐下身,将脚放在铜盆中。忽然伸手撩了几缕安容的丝发:“你长的可真漂亮,容儿日后也会这般好看吧!”
安容将水淋在被花藤扎的伤痕累累的脚碧。却并没有应声。
每次安容在身边,杨苏婉才会安静下来。有时候静静的坐在窗前,还会让人恍惚觉得,她还是那个端庄温雅的杨家大小姐。
持着木梳,为杨素婉梳理鬓发。杨素婉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哪里并不乱动,安容看着镜中的人:“好,我看看,可真漂亮!”杨素婉偏爱戴兰花,衬着白皙的皮肤。就像个妙龄少女般。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杨素婉伸手抚了抚梳好的发髻。不免羞红了:“你等我一下。”
翻找了好一会,抱着个木匣子欢腾的跑过来。里面躺着一只玉钗,没有精致的修饰,只是一朵雕刻精致的兰花。不禁会错觉的以为迎来扑来的悠香:”这是个成亲时清河送我的,他说我戴着好看。”杨素婉对着铜镜左右别着,都不觉的称心。
安容仍不住的伸手帮她,杨素婉手一紧。看了安容好一会,才送了手。
杨素婉仔细端详了许久,起身拉起安容的手:“ 昨日清河不是说今日来陪我用膳吗?怎这会还没有来?”话落又跑到门口去张望半饷。
“定是要事耽搁了,现在好多事都需他去张罗忙的很。”
安容坐在桌旁舀汤,杨素婉有些沮丧的坐过来。伸手摸着发髻上的玉簪甚是可惜的样子。
安容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些年寻医问药,该试的法子都试过了。却一直不见好转。
那夜的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除夕的上半夜还是一片热闹的观景,安容穿了新做的大红袄。除了慕清河,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饺子。还咬到了辣椒,忙取了酸梅汤喝,奶娘在旁边看着乐呵呵的笑了,说吃了辣椒红红火火是好兆头。
直到杨素婉说乏了,奶娘才带安容去睡觉。杨素婉从不会陪安容睡觉,有时会站在她的床头,呆呆的望着她。
半夜风吹窗户的声音,安容冷的慌。唤了几次奶娘却都没人应,圾了鞋子,走到外屋竟也没人,屋里木炭还霹雳作响。
偌大的地方,仿若无人般的诡异。长廊挂着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整整一宿的鹅毛飞雪,每一次的呼喊,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那是她走过最长最远的路。
秀园的腊梅娇艳似血,敞开的门。被风撩起的珠罗纱帐。杨素婉瘫坐在塌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只是一边一边的痴唤:“清河,清河。”像鬼魅般的声音,在冷风的传送中幽幽如耳。
安容吓的面色惨白,一声惊叫都不敢。逃也是的跑出秀园,鞋掉了,摔了绞,来不及敛,爬起来就跑。
那天之后整整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却不敢向任何人诉说,更不敢问起那天的事。尽管她是多么的想要知道。而杨素婉,自那日后就疯了。
照顾了杨素婉入睡,天以近夜。全身心的劳累,直到吹了冷风才舒畅了下来。
前不久为了减少开支,潜走了一半的下人,而大多数的人都集中在秀园。走了一路才碰到一两个,打着灯笼巡逻的人。
“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奸……奸,奸……”
安容一进门就听坐在桌案前的幼童,稚声背诵着,卡了好久摸这后脑勺,浑敦敦的脸挤成一团似在冥思苦想。
“奸巧语,秽污词。市井气,切戒之。”安容走近提醒到。
“小姐你可别理他,他这是日里贪玩,被夫子给惩罚的。”管家端着玉瓷碗来,瞅了安容暗下的表情,才觉自己是说错话了。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本是该往书墅跑的年龄,却是要撑起慕家的大小事,“去,到里屋背去。”冲着幼童道。
根子本是想扯着安容玩,又惧怕自己的爷爷,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里屋。
安容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拿着瓷勺一下一下舀荡着碗里的薏仁粥:“张伯,祠堂的钥匙可是放在你手里。”像是不经意的想道。
“老爷方才回来了,拿走了祠堂的钥匙。”张管家道。
“张伯,根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他多吃些。”说罢,起身匆匆离去了。
延路穿过后园假山,带着满地的花瓣,黄色裙据拂了一路幽香。慕家的祠堂是建在一座山下的,当时风水先生选了此处。还做了些把戏,道是懂点,还甚少有人能穿过这片假山。周围丛生的杂草也显有人管,乍一看还以为是荒野里的破房子,里面却别有洞天。只看烛火晃动,清瘦的身影打在门面上。
慕清远点了香却都点不燃,只能跪地三拜:“列祖在上,不肖子孙慕清河,前来请罪。如今我慕家以及近涂败,清河自知是无脸面对祖先,但这又或许是最好的结束。江湖武林是非险恶之地,慕家孜然一身自认的公正,在外人道来却并不如此。湖水中倘过,清浊终归难辨。清河也并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辩解。也许在日后会被人唾弃谩骂,但清河不去后悔。也决只是希望列祖列宗能接受孙儿的心意。”
慕清河重重叩了三响,起身再次点香,灼了好一会,才燃起星星亮火。
“容儿,我知道是你,进来吧!”在所以的仪式结束后,慕清河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