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铺天盖地的落着。四下白芒一片,沉寂而无生机。
密密雪风中,急驰的马队冲破而来,仿佛将雪幕撕开了般。耳边呼啸的冷风从袖口灌进全身。坐在马上的身影直挺挺的更似坚硬。赶了两天的路,脚下嶙峋万壑,冰沟阡陌纵横。越过眼前的沟壑,翻过雪山就到魔宫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鸟叫声,洪亮而尖锐。一只白色的雪鹰迎着风雪直奔而来。凌裳微微抬眸,睫毛上沾满了雪沫子,猛然勒停了马。那雪鹰不大,正落在凌裳抬起的胳膊上。凌裳取了他腿上绑着的纸条,轻抚着它头上的羽毛,稍一抬手那雪鹰就展开翅膀,飞到天宇上去了。
“是黄令。”凌裳道,摊开手,那纸条以变成碎末,随着风雪一吹就没有了。
黄令是急令,再危急的事也要都推开去执行这个命令。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也再所不惜。而黄令只有三个人可以随意发令。她只知道魔君和圣英个有一面,而这个人是谁,她却不得而知了。
“我随你一起去。”苏禾一路无言,忽然道。
“魔君出关,罗刹门需要有人在。双墨会在那边接应我的,而且……”凌裳抿嘴轻轻笑道,“我现在武功虽不如你,但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凌裳话一落就驾马,延原路而去。
看着凌裳在风雪中逐渐消失的身影,苏禾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发生变化,他说不出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好的征兆。
跃起身,足尖轻点马背几步就越过沟壑,直到那矗立云霄的雪山上。众人也都随着苏禾寻出的路,风雪逐渐停了,一路也是畅通无阻。
路志一早便出庄了,那时候的天还蒙蒙刚亮,众人也都起早赶来相送。
路志话不多,只对着苏继明微微辑手,满目悲色。
苏继明也回礼道:“川儿也是我看到长大的,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觉得怜心。路兄放心,苏某定当会为世侄讨回公道的。”言语中满是歉意。
路志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缓了会,还是转身离去了。他虽不知道这一场阴谋的始终,而有些事情却也是心知肚明。现在想想,其实路川的离去和他自己也是脱不了分毫的关系,什么江湖武林,一身狭胆,不过只是作恶的幌子罢了。而他总是强扯着将路川拉到这样一个泥沼中。
“路门主,请留步。”声音是从草丛中传来的,路志刚抬脚要上马车,转身看着生源传来的方向。
草丛走出的人是李严,身后还跟着闫路,两人不知在这丛林中待了多久,衣服上沾满了露珠。
“跪下。”闫路扯着绳子厉声道,一把将绳子捆绑着的男子拉倒在地。
那人一身粗布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饶命,好汉们饶命。”
路志只是微微抬眸看了眼那人,并未有任何的惊色。
“这……李公子和闫公子这是作什么?”倒是人群中有人看到眼前一幕,疑惑不解道。
“他就是害死路川的人。”李严道,心里的一口气也跟着松了下来,他一生都讲求光明磊落,决是背不得这种黑锅的,所以这几日便一直在找线索,“我早两日就发现他不对劲,昨日我和闫兄又见他在向将军住处鬼鬼祟祟,便一路寻了去。问了清楚,原来我那剑上的隐毒也是他涂抹的。”抽出剑指着那人的胸脯,“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那人颤巍的看着胸脯的剑,眼神中满是惶恐,看着四周的人,牙缝的话也挤不出来,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道,“向少杰,我虽杀不得你,无法替大哥报仇,但日后定会有人能杀你。”那人忽然迎上利剑,刺破他的胸口,鲜血顺着胸口留下来。
“你……你……”李严没料想他的举动,震撼中手中的剑也滑落了下来。
“定会……”一口血顺着嘴角溢出,看着苏继明或者是站在他身后的向少杰,眼神散焕的呢喃,“有人杀你的。”话落,倒在地上就没了知觉。
李严从惊愕中缓过来,颤颤巍巍的伸手试探他的鼻息,蓦得收回手:“他……已经死了。”
众人都嘘声,对这料之不及的事,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中带字似的,默声交流着。
“他要杀的人该是我。”向少杰道,声音依旧没有温度。看向地上的人,却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是的,却没有想到我竟将剑转给了闫兄。害了路兄。”一提到路川,李严的言语中冷不丁就悲怆起来,“他昨日来庄中,大概就是打探情况的。方才我们也与他交了手,看身手,也说不出那派的。”
说来这武林间,谁没个仇家。尤其是向少杰这样的枭者。名声越盛,得罪的人就越多,想杀他的人也就越多了。
向少杰几步跪在地上:“令公子的事情,少杰难辞其咎。少杰愿意将自己的命交给路庄主,任行处置。”
事情如此也算是真相大白了,路志看了看地上躺了的,又看看苏继明。最后眼神定格在向少杰身上:“向将军不必如此,说来也都是命,是川儿自己命薄,怪不得谁。如今凶手也伏法了,这事情到此也便了了。”路志淡淡说完,便上了马车。
路志话后随他前去的管家连忙搀扶向少杰:“向将军,快起来。门主并没有怪将军,只是丧子之痛门主一时走不出来,向将军莫要介意。”
向少杰当然知道,路志早就看透一切,所谓的了解便也是说给苏继明听的:“少杰知道,路门主并非怪罪少杰。”
绯一昨夜听说李静柔病了,大夫虽说只是轻染风寒,她还是陪伴了一宿。迷迷糊糊还没醒来,就听到路志离开的消息。
苏弥看着跑来脸庞彤红还喘着细气的绯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并伸手挡在绯一眸前。
“苏弥,怎么了?”绯一伸手要扒开苏弥挡住她视线的手。
“别动。”苏弥轻声道,担心绯一看到眼前的场景接受不了。
似有腥血的味道充斥周身,恍然中绯一隐隐猜出什么。在苏弥指缝露出的微弱光线中。光洁的大理石还可看到丝丝鲜红的血色。绯一闭着眼睛,握着苏弥的衣袖紧了几分。
“找处棺材收拾一下吧!”苏继明吩咐道,众人也都散了去。
向少杰应允着,看着那周身已经冰冷的人,这结果是他没想到的。人虽是他找的,不过也只是在众人面前做做戏样,也不至于真要了他的性命。不过苏继明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或许他也就只有这个归宿了。向少杰伸手拂过他怒睁的眼,默声道:“你的妻儿我会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安息吧!”
直到那人被抬走,苏弥才放下了手。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向少杰,似是注意到苏弥眼光中的不寻常,向少杰微微辑手,他也礼貌的回了一礼。
“回去吧!”苏弥道,绯一的眼眶彤红的,昨夜也不知又哭了多久。
“你要去送路川哥哥,我也要去。”绯一拉着苏弥的衣袖不罢手。她与路川也是打小认识,想着前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别说路志,就是她也接受不了。这一程她是必须要去相送的。
苏弥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他和路川也是兄弟。虽不能参加他的葬礼。但还是想着要为他送行。
“好吧!”
苏弥与绯一,两人各驾一马。追上路志的时候,便见不知何时早已驾马跟在后面的李文墨。
三人如出一辙的默契,都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太阳躲在云彩后面。整支队伍虽也是有数几十人,却死般的沉寂。只听的车轮碾过枯叶,和马蹄达达声。
不知过了过久,阳光似乎也出来了,只是逐渐日近西山。马车忽然停了下了下来。
“怎么了?”绯一疑惑道,三人相继从马上跳下来。
马车停下来也并不是为了整休,只见管家径直走来,对他们微微躬身行礼:“三位留步吧!你们的好意,我们老爷递公子心领了,只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三位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夜黑难走。”
李文墨和苏弥互看了一眼,对管家一辑手,方才离去。
确实是真的回不去了,此时夜也尽黑,三人寻了间客栈。
说是客栈不过也就是间草屋罢了,空了两间房,专门给来去的路人居住。草屋只有盲女和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不过这夜黑之时,对于他们这三个唐突造访的人,能够接纳就已经算不错了。
苏弥修了破洞的窗户,绯一只是坐在旁边的木椅上一手撑着头,竟也就睡着了。苏弥将她抱到榻上,绯一忽然睁开了眼,在淡淡残烛的照射下亮闪闪的:“苏弥……苏弥。”她连忽了几声又闭着眼睛睡着了,像是梦呓一样。
苏弥帮她掩了掩被子,又去探了探窗口。才安心离去。
李文墨靠着外门桐树的枝桠上,灌了口酒,又扔了个酒葫芦给苏弥:“我们算是找到了个好地方了,这竹青姑娘家原是酿酒世家。只是大家总觉得最好的酒只有那醉香楼的春欲醉。不知趣,也裳不得这好酒,你我兄弟二人算是捡到便宜了。”
苏弥打开葫芦塞子,有条不紊的倒在地上:“路川,走好。”话后将剩余的酒一口饮进。
李文墨靠在矮枝上,瞅着夜空中干扁扁毫无光泽的月亮:“你说如笙知道了路川的事会怎么办,她还怀着孩子。怎么受得了。”
“如笙……”苏弥道,“她比我们想象的该是要坚强许多,不然洛阳荒灾的逃难中,她也无法活到那时候,更不会遇到路川。况且她这般爱路川,自也知道路川希望他好好活着。”
“但愿吧!”李文墨忽然想到了一事,“前些日子你让我打探的事,似乎有些眉目了。”
苏弥眼睛蓦的一亮。
窗户蓦的被吹开,屋内的蜡烛也接连被吹灭。管家点了半饷,颤颤巍巍的看着苏继明。
苏继明只是有些疲惫的挥手:“下去吧!”
管家走后,一直站在旁边的向少杰才出声道:“顾思远昨夜逃走了我们追随了一路,方才探子回报,顾思侯就在横来客栈。如今该是往蜀国而去了。”
“恩。”苏继明似是料到也不无惊吓,“顾思侯怕是没命到蜀国了。”
“还有一事。”向少杰语气有些轻,“大夫人似乎病的很重。”
窗外叶儿沙沙响,像是睡前母亲呢喃的歌谣般,绯一猛然被惊吓,全身都是冷汗。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