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枝低,黝黑的林中,月光也是惨惨淡淡的。
顾思侯离开客栈时,男子就一直偷偷的跟在后面,但顾思侯这种人,警惕心太重,他也不敢跟的太紧,每想到一进了林子便就跟丢了。林子里传来一声声野狼的叫声,男子的心里蓦然发毛。
林子的枝头轻轻抖动,落了两片叶子下来。男子抬头恍然觉得那一重重高耸的林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头顶掠过。
“驾!”暗夜中的马儿像一道闪电一样,抬着前蹄,一闪而过。
男子忽然急拉着马彊,马儿猛的停下,前蹄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陈叔。”顾思远看着停下的男子惊叫。
“去蜀国。”黑衣男子扔下这句话,就急扯着马彊飞奔的往来时的方向跑。
林中的男子静默的站了许久:“你们,终于来了。”顾思侯转过身,看着落在眼前的女子,眼中还是稍稍一震,忽然笑了起来,“早猜着我是逃不掉的,不过他苏继明也是看的起我了,连罗刹门的人也都请来了。”
凌裳只是轻笑,手中的剑单薄的像个纸片,却透着凌厉的寒光,冷眼瞥着赶来的黑衣人:“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二弟。”顾思侯看着男子,脸上顿时难看起来,“你跑回来做甚。”
“大哥对我恩重于山,我是绝不会抛弃大哥的。”黑衣男子一步上前挡在顾思侯身前。
凌裳冷冷一笑,笑的那般绝美而让人发颤,像极了暗夜中盛开的罂粟花:“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话落,寒光一闪,女子已经鬼魅的出现在顾思侯旁边,黑衣男子欲要出手,林子中忽然窜出另一个人,还是十来岁的孩童模样,声音却冰冷似寒窟:“你的对手是我。”
林子的动静,鸟儿从树上飞了起来,不停的鸣叫。男子本是在黑夜中摸不到方向,听到远方的动静,顺着声音而去。
凌裳此次与上次的武功大不相泾,一招一式都邪乎的很,看不出路数。顾思侯接了几剑,以感觉力不暇接。
“大哥!”忽听一声惨叫,黑衣男子的头颅上,插着一把弯刀,仿佛是从天灵盖整个劈下来般。小女孩一个翻身将弯刀抽出来,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女孩桃红的舌尖轻添弯刀上的血,面上露着抹嫌弃之态,迈着欢快的脚步嘟着嘴,对凌裳道,“还是上次那个小哥哥的血味道好。”
凌裳轻抚她的秀发:“乖,这次你就勉强一下。先回去吧!”
“好吧!”话落小女孩诡异的瞅了眼顾思侯,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冰冷的尸体,一闪身就不见了。
“嗜血童子,你们竟然在练嗜血童子。”顾思侯瞳孔放大,说话言语见也不觉打颤。
凌裳道是平静的很:“这有何大惊小怪的。我只是更吃惊一件事,顾思远似乎不是你的义子吧!看似正义的顾思侯,也惹了不少风流债。”
“你……”顾思侯看着凌裳,眼前的人就如一个魔鬼。
“放心,你们都会见面的。杜亦双在地底下可是早就期待着你们一家三口的团聚。”凌裳缓缓说道,一个健步刺向顾思侯,顾思侯避之不及,正中一剑,乌黑的血从胸腔涌出。用尽全力的对凌裳劈了一掌,巨大的气流,席卷地上的枯叶,刷刷变成尖利的刺片,凌裳虽都闪过,但还是避不可免的被划伤几处。
“雕虫小技。”凌裳只是嗤笑,从枯叶中冲过去,剑尖柔软的像个盘起身子的蛇一般,直对顾思侯心脏的方向。寒光交叉一霎,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拉过顾思侯,并一掌打在凌裳肩上。凌裳一下子被弹出了几米,爬在地上,支撑着身子准备去追,一口血就涌了出来,肩上留着一道黑色的掌印,“张罡。”
张罡扶着顾思侯跑了一路,顾思侯支撑不住身子一下踉跄在地:“顾门主。”
“我已经中了毒,即使侥幸跑了,也活不了了。想必现在远儿也……”忽视无奈的叹气,“也好,也好,我早就该去陪亦双了。”
“是我来晚了。”张罡歉意道。
“现在总算知道苏继明背后的那股势力了,真是想不到。”顾思侯说着一口乌血就溢了出来,语气也虚弱了许多,“你方才出手,那妖女怕是已经认出你了,恐怕再难独善其身。”
“该来的总是会来。”甚至于这一天他已经等很久了。
“不……”顾思侯掏出一物,“如今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你去找……”
张罡握紧玉佩,以听不到顾思侯的下话,那玉刻的精细,细细的纹理,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凌裳受了伤,勉强走出了林子,她掏出玉笛准备召唤人前来,一抹腰间,方才的争斗,那玉笛已经碎成了两步。张罡的那一掌看似用尽的十足的力气,自己能够撑到现在也真是命大。
芦苇荡的草丛高过人头,枯黄的芦苇上沾了不少的鲜血。凌裳踉跄一步忽然倒在地上。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住个灰色的男子的外袍,夜已经完全黑了,还有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
凌裳摸着旁边还尚在的宝剑,猛地一晃身,剑尖已经抵着男子的脖颈儿,勉强支撑着身子,眼神凌厉而冷漠:“你是谁?”
男子放下手中还烤着的鱼,有些胆怯的舔着干涩的嘴唇,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觉不是怕的:“姑娘不记得我了,上次姑娘还从那些人的手中救下了我的。”
于凌裳而言,那只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自然是记不起来了。鲜血猛地咽喉中涌了出来,本来就受了很重的内伤,方才起身猛然一用力,身边便就再支撑不住。
“姑娘。”男子扶着奄奄一息的女子。
凌裳看着眼前面孔放大的人,想要推开她,却也没有这个力气了:“扶我坐起来。”她语气很轻微,在这暗夜中却听的清楚。
“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凌裳虽不愿与眼前的人有再多的接触,但现在或许也只能靠他才能保命了,“将我的衣服解开。”
“阿……”男子一惊。
“愣着做什么?”凌裳虽是一声喝到,但声音虚弱,只觉得这声音虽冷,但也当真是好听。
男子解开凌裳的衣服,女子的肩头除了清晰的掌印,四下的静脉也都凸了出来,那一根根像数根一样,像是随时都会爆炸开,绕是触目惊心。
也亏的她事先点了几处穴位,不然现今早就经管爆裂而死了:“用刀将那乌黑的一块划开,将里面的乌血挤出来。”
他曾也是拿剑与人厮杀过的,鲜血也算是见惯了。只是看着眼前的纤瘦的女子,委实是下去出手:“我……”从怀里掏出小刀,有些颤抖在那发黑的肌肤上用力一划,浓黑的血瞬间涌了出来,女子额头密密的汗,咬破了嘴唇也都憋着不发声,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此时的凌裳,俨然没有了一个杀手的戾气,单薄的身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守护。男子看的恍惚,伸手想要触碰那张苍白又精致的脸颊。
“你还没走。”凌裳忽然睁开眼眸,睫毛像挥着翅膀的蝴蝶,忽张忽合,“我本该杀你的,但你也算是救了我,所以暂且就放你一命。”
“我……我可以留下来吗?”男子看着凌裳,诚心诚意的恳求。
“你叫什么名字。”凌裳问道。
折腾了一夜,此时太阳已经染红了湖水,从对面的山头悄悄爬了起来。男子看着那初升的艳阳,光芒折射的刺眼。
“朝阳。”他道,他想着也许这一刻会是他人生的另一个开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凌裳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听过……”眼前忽然闪过昨夜的情景,杀戮他该是见惯了,只是那些残忍的手段,还是让他胆战惊心,“罗刹门这个组织,都杀人不眨眼的。”后面的语气似乎有意的放轻。
“杀人不眨眼。”凌裳听着却轻笑起来,“既然知道我们杀人不眨眼为何还要加入我们。”
“我们师妹和师妹被人陷害,误闯了魔教的领域,后来师妹为了救我中毒而死。很长时间我也想不明白,渐渐懂得,那个世上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也没有什么大悲大善,她们都有一张伪善的脸,根本无法分清。”当然这确实是一个理由,除此还该是有一个,他第一次这般迎着凌裳的眼光,没有的从前的惶恐与躲闪。
“这理由听着倒是有趣。”凌裳难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露出脸颊的酒窝,“可你这身板还真不是练舞的料。”
“我可以学的,我会很认真的学。”男子一听就急了,生怕凌裳再一句话就又要赶他走。
“你若要留就留下来吧!”凌裳道,“不过,你需记得,你今日做了这个决定,就要一辈子包括你的生命都是罗刹门的。再也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