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猴子的孩子见到我们,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如同兔子一样的表情。三叔笑着说:“猴子,你师兄些呢?是不是他们都偷懒,让你一个人做事情!嘿嘿……你师傅无尘道长呢?”
“大师兄在,其他好几个师兄都下山去了,师傅,师傅在后面……监工”。这小道士口齿不清的说道。
“什么监工,我看那老家伙在后面厨房里背着你偷吃的,这傻孩子,你也不去守到他。哈哈……”相木匠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这小道士见到我们来了,地也不扫了,扫帚扔到一边便跑了进去。
几人陆续的来到前殿,殿门上面写了三个大字——灵官殿。殿门口挂了一副木刻对联,左边写着:“三眼能观天下事情”,右边为:“一鞭惊醒世间人”。这前殿供奉的是道教第一护法王灵官,人称隆恩真君,又称玉枢火府天将。他被玉皇大帝册封为“都天纠察豁落先天主将”,是专管天上神仙是否各尽其职的官。
我们在前殿里上着香,我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个红脸虬须朱发、三目怒视的大汉坐在神龛上面。他肩披金甲红袍,脚着绿靴风带,左手掐了个灵官诀,右手高执金鞭。这位王护法模样如同阎王一样的凶神恶煞,别说鬼,人见了都害怕。
穿过前殿,两个道士便从对面走了过来。一个老的和一个四十来岁的,老道士很清瘦,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中年道士黑胖红润,比较壮实。两人都是脚踏棉布云鞋,蓝长衫打扮。见到我们,二人笑着走了过来,老道士打着招呼说:
“你们可来了,我们刚才还在门口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还以为你们在山下碰到狼呢!哈哈……”
“山下哪有什么狼,这山上恐怕才有。还有一只掉了牙齿的老豺狼,想要啃我这把老骨头,没门。”相木匠抖了抖烟袋说道。
“真是人老精,马老黄,这兔子老了也难打!这老狗,黄土埋到脖子上了,嘴巴还利索。半天没上来,我刚才还在骂他肯定是在家里烧火耽搁了时间,要不就是早上吃多了儿媳妇煮的腊肉拉肚子,拉了一裤裆,半路回去换裤子去了,哈哈……”这老道士边和相木匠斗着嘴皮子边过来用手拉他,两位老人拉着手,站到了一起。
“来就来嘛,熟人熟事的,还背这么一大包礼品做什么?”那老道士一把逮住相木匠,右手拍着他的驼背说道。我们一听这话,忍不住想笑,想到相木匠是长辈,终归还是把这乐吞了下去,没有笑出声来。
相木匠笑着指了指老道士说道:“你们看看,这老东西没说一句好话,成天都盼着我死呢!巴不得我一口气上不来,好象我欠他几十年的陈谷子没有还一样。”
他二老年龄相仿,一见面就用这种方式亲热。大家听着他们打诨开着玩笑,也都在旁边跟着笑。相木匠拉着那老道士指着我说道:“嘿嘿……认不出来了吧!九儿,石老哥的宝贝孙子。”
“哦,刚才老远我就见你们这中间夹杂个标致的小伙子,我就问常月说这小伙子是不是石老哥的孙子,他说他也不知道。你看看,原来果然是那个大胖小子九儿呢!”这老道士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笑呵呵的说道。
三叔连忙上来让我喊戴爷爷,喊完后又让我喊那中年道士罗叔叔。他二人都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眉毛长得象我父亲,都是很浓黑的一道。给两位道长打完招呼后我便站到众人的身后,陪着他们往中殿走去。两位老人走在前面闲谈,我们在后面跟着,我听到那老道士在跟大家说什么去年冬天天气太潮湿,这后殿老君身上的彩漆掉了不少,昨天才下山找了两个漆匠上来修缮……
三叔在后面低声的对我说戴老道是白龙观的主持,法号无尘子,如今已满六十五岁了。罗道士是他的大徒弟,法号常月,就是山下罗坪村的人,父母死的早从小就是孤儿,于是上山当道士来了。三叔说我小的时候他下山来化缘还抱过我的,只是我当时小,恐怕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们来到中殿,这中殿比前殿大出许多来,里面有好些位神仙来,中间一尊玉皇大帝。罗道士点燃了一把香烛,递给我们让我们挨个上去敬香。
后殿门口的坝子里,一架大的石龙匍匐在地上,龙头微微的向上抬着,或许是时间的关系,龙角已经被风化了不少,就连龙身子和龙尾,也是有不少的残缺。我想着石龙,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白龙了。院子里除了这条石龙之外还有两棵苍老的柏树,枝干虬劲,枯荣参半。
最后面一个殿供奉的是太上道祖,他盘腿合手坐在神龛上,左右两个侍童。神像旁边搭了一架木梯子子,两个漆匠正踩着楼梯在上面刷漆料。或许是年代太久彩漆都掉了很多,老君的眼睛,没有了黑眸子,睁大的眼睛白白的凸出,如同得了白内障一样失去了神光。
后殿的左右两边有一排矮的厢房,我猜测那是道士们的寝居。我们穿过后殿,来到一间大的屋子里面,只见门上写了“知客堂”三个字,这个就是道士们接待宾客的场所。我们刚坐了下来,那个叫猴子的小道士就端来茶水,他一边把茶水端到我们面前一边嘻嘻的只管笑。
见那小道士在傻笑,于是三叔说:“猴子,猴子,笑嘻嘻的,你欢喜啥?是不是撒了尿在我们的杯子里面,你偷着在那里欢喜!”
“没有,没有…”这小道士边说边跑了出去,我们都跟着哄笑起来。
“哎,你看这娃娃,刚见到的时候才桐壳大的脸,手脚跟麻杆一样,幸亏戴师叔把他从桥下拣回来喂这么大,要不是连小命都没了。”樊厨子摇了摇头感叹道。
“是啊,别看这这小兔崽子这个样,可是跟猴精一样的狡猾,除了他太师傅,和我们都不贴心。”罗道士笑着说道。
“另外几位师兄呢,怎么没有看到?”三叔对着戴道长说道。
“去大邑鹤鸣山听讲去啦,在这当儿闷着都成呆子些了。正巧那边的法师在教授戒律,我让他们几个都过去听听,免得什么都不懂了,要去大半年才回呢!”戴老道理着胡子回答道。
大家坐了一个来小时,猴子又跑了进来,对着罗道士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飞也似的跑了。两位道长起身带我们去吃饭,说先去斋堂吃了饭,下午还有事情要商量。一个五十岁的胖道士在准备着饮食,见到我们进去,跑过来咿咿呀呀的比画了半天,和我们打着招呼。原来是个哑巴,根本说不清楚话,幸亏三叔他们是这里的常客,所以看动作就知道他表达的什么意思。饭食很简单,两盆青菜和一个野生的羊肚菌,一盘腌制的萝卜干,还有一份豆苗汤。
我知道这道士的饮食是有规矩的,以清淡为住,大多的派别戒荤腥。不过这道士与和尚是不同的,道教有些派别是可以吃肉的。比如说正一道,他们只忌讳四样荤腥——乌鱼、鸿雁、牛肉和狗肉,这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吃。但是上清派历来就有严格的规定,正式出家受了初真戒后就不准破荤。
尽管全是素菜,我却吃得很合口味,米饭也很松软。吃了饭我们又在道观周围走了一圈,相木匠和戴老道走在最前面,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三叔和罗道士紧跟其后。我和赖端公还有樊厨子走在最后面,一边看着风景一边闲聊。樊厨子给我说起他小的时候在对面的山峰遇到“鬼打墙”的事情,我正听得起劲,突然听到三叔在前面喊我,我连忙跑了上去,三叔说:
“过来九儿,我刚才把你手背恶疮的事情给你戴爷爷说了一下,你过来给他老人家看看。”
于是我连忙走到戴无尘跟前,把手伸了过去。这老道一把逮住了我的手,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我的手背,过了一会只见他放开了我的手,抬起头来说道:“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恶疮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听了他这样的话,我心头一紧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老道见我这样的表情,继续的说道:“不过也不要紧,天下药医天下病,既然有这样的病症,自然有治愈的方法。有大师傅在,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定会找出个方儿出来给你治好。”
“那就是太谢谢戴老叔了,等治好了九儿的疮,我们一定上来好好的答谢各位长辈。”三叔听他这话,欢天喜地的说道。
“哈哈……你看鲁三这人,把我们这些都说成是什么样子的嘴脸了,别说太师傅和石老哥的交情,就算是寻常陌生人,我想他老人家见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那老道侧过身来对相木匠说道。
“感谢是应该的,这也是孩子的心意。”相木匠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