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天下药草,尽收孙府;世间良医,齐聚大堂。奇珍异宝,载以牛马;珍楼宝屋,落落方方。小女有疾,脚踏阴阳。有痛钻心,有愁穿肠。愿倾万城家业,求良方……
孙熹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进大堂。轻微微的脚步每次落地都像是铁锤砸在姜无想的心头。孙万城更是立马迎上去,把孙熹抱在怀里。
此情此景之下,众人早已将拍卖之事抛诸脑后,薛诩也是知趣的退在一旁,再不追问落锤定拍之事。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梁坠天才又开口说起话来:“孙员外爱女心切,倾其所有只为替女儿医治肺疾。这份真情,世间少有。大家想必也都十分感动。只不过人各有命,祸福难测。今天的拍卖只怕还得继续,大家意下如何?”
静悄悄没有回应。谁都不愿让这木锤落下,但是谁又都无法阻止这木锤落下。
突见孙熹奋力挣脱孙万城,踉跄着走到锣边,挥起自己的拳头,重重的砸在锣上。这一刻,姜无想双眼模糊的看着孙熹这双肉手在铜锣上敲打,沉闷的锣声和孙熹沙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场内每一颗跳动的心脏。
梁秉修反应最快,他迅速上前扶起孙熹,一边握着她的手腕查探脉搏,一边仔细揣摩孙熹的面色。然后转身对孙万城说道:“令千金虽身患重疾,但是小小年纪豪气干云,不贪生,不畏死,十分难得。我见她体弱却不残,气虚却不竭。不如等处理完璞池人参的事之后,让令千金随我一起回璞池。到时我再请求师傅为其医治,不知孙员外意下如何。”
孙万城在悲痛绝望之时,听闻孙熹还有一线生机,欣喜若狂,当下拜谢到:“梁道长若肯引荐,实在是我孙家的福分。这份大恩,我孙万城无以为报。我孙府日后定当听从单九川药庄的差遣。”
“哪里哪里,孙庄主言重了。”梁秉修说罢,将孙熹搀扶到孙万城身边。然后转身走向他师叔梁坠天,一伸手:“师叔,拿来吧。”
“拿什么?我这里有什么可以给你?”梁坠天背过身去,并不理睬这梁秉修。
“给我些顺气定魂丸。无需许多,能撑得十天便好。”梁秉修对着他师叔说道。
“废话,我哪里来得顺气定魂丸,那东西只有庄主才有。我从何得来。”梁坠天连忙摆手。
梁秉修见讨要不得,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葫芦来,打开了盖子,在这梁坠天眼前晃了一晃说道:“你若给我,这瓶紫海翻腾今晚就供你享用,如果不给,那么你也别想在这孙府再喝到哪怕一杯紫海翻腾。”
梁坠天闻得酒味,大叫到:“好你个兔崽子,你师傅不是将这酒尽数倒了么?怎么这酒壶还在你手中?”
“你这酒壶深不见底,如果真的全倒了,岂不是要将璞池变成酒池。如何,你给还是不给?”梁秉修再次伸手讨要,不过这次的语气却是丝毫不容商量。
梁坠天无可奈何:“拿去,拿去。我要这顺气丸也没啥用。只不过我能留下这酒壶多久?”
“一晚……”梁秉修竖起一个手指。
“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今晚去外面喝去,免得发起酒疯,又给人绑了起来。”说罢抢过了酒壶,夺门便去。
“师叔,把顺气定魂丸留下。”梁秉修大喊。只见那梁坠天一抖袖子向梁秉修抛出两粒白色药丸,而那梁秉修也是伸手一抓,将两粒药丸抓入手心道:“多谢师叔成全。”说罢又将这两粒药丸转手赠予孙万城道:“这两颗药丸,是我师叔执掌药庄时所炼,虽非令女对症之药,但兑水服下后却可减轻些痛苦。还望孙庄主笑纳。”梁秉修说的谦虚,孙万城却认定这是贵重之物,两手毕恭毕敬的接过药丸,感激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一日之间,梁秉修破了捆妖绳,又从容拍得二十万两白银,且慷慨施药,让孙员外感恩戴德,为其效命。如此有为的青年,不屑多说,已然成为了这场药品拍卖大会的焦点。众人皆纷纷上前道贺。梁秉修更是一一回礼,片刻间便与众宾客们结下了交情。
拍卖大会一直持续到了辰时,这才拍完最后一味药材。大堂内灯火通明,孙员外更是摆下酒宴,款待来自各方的宾客。众人推杯换盏,饮酒作乐,直到深夜。而此时梁秉修和薛诩当然已经启程前往大散岭抓捕璞池人参去了。姜无想虽对那璞池人参极为好奇,不过由于这璞池人参的消息只能告知拍卖的胜者薛诩一人知晓,故而姜无想也不便多问。
群星散布,淡月弯弯。木萤推着四轮车载着姜无想在孙府闲逛。姜无想说道:“此处人声嘈杂,不如我们去魏河镇走走。”
木萤早就觉得这孙府沉闷无趣便道:“好啊,去哪?我们这就出发。”
姜无想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绝好去处。哪知那木萤也是心有灵犀想到了一个绝好去处。两人相对着同时开口:“玲珑酒肆”
可不就是玲珑酒肆。两人出了孙府,穿过那石子路铺成的小路,便来到了这往日里热闹非凡的酒坊。只不过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晚都被邀请去了孙府,才使得这酒肆此刻空无一人。
木萤推着四轮车进入酒肆,寻了盏油灯,又找了台方桌坐下,说道:“姜道长,可有雅兴小饮一杯。”
姜无想摇了摇头,双手从怀里取出青鹤图,就着灯光细细的看着。木萤自然也凑过来一起端详着画中的冷灯和宋无行两人。只见那画中的画面与昨日并无两样,依旧是冷灯的双手拽住宋无行的道袍,而宋无行的双手又拽住冷灯的一双手腕。
“我在大散关三年,这三年中我与师兄时常研究此图。那时在这画中的还是一只嘴里叼着人参的青鹤。”姜无想用手轻轻抚摸着这画卷,幽幽的说道:“师兄天资聪颖,又得道师傅真传,故而三个月后便能与画中的青鹤沟通,摆下了青鹤阵。”
“嗯。”木萤应了一声,突然指着画中落款的一行小字读到:“葡萄美酒夜光杯?”
木萤这一读,姜无想也将目光移到这行字上,轻声的重复到:“葡萄美酒夜光杯”
“对了!”姜无想拍着桌子说道:“之前的青鹤图中,也有一行诗句,写的是:鹤驾吴乡远,遥遥南斗边。似是李林甫所做。”
“对啊!”木萤接着说道:“后来你师傅驾鹤西游,不就是印证了这首诗么?”
“正是如此。画中有诗,诗有所指。这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定是暗示这此图的秘密。”姜无想一阵欢喜。
“为啥就这么一句?”木萤不解。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这第一句我听的好不耳熟。只是此刻我也记不清这诗文全篇是啥了。”姜无想说道:“不如我们这就回去问下孙员外?他得过功名,想必对于这诗句也是有了解的。”
“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木萤说罢就起身要推那木轮车。
就在此时,酒肆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原来是那不着调的黄袍老道梁坠天。而他此刻早已醉的不醒人事,嘴里念叨的不是别的,正是唐代诗人王翰的凉州行。只听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正是此诗……”姜无想和木萤两人一齐叫出声来。
“嗯?”那黄袍老道见酒肆中有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举着道幡就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姜无想身边的座位上。姜无想怕他毛手毛脚弄坏了青鹤图,于是想将画卷收起。哪知道这老道双手一撑,压在了图的两侧。姜无想怕弄坏画卷,所以不敢和他挣抢。正当心急之时,只见那梁坠天将脸贴在画卷上细细揣摩,边揣摩变捋自己的胡须自言自语道:“好个青鹤图,这一轮居然是收了这么个魔物。哎……可惜可惜。”
说罢这梁坠天放开那画卷,横躺在座位上,嘀咕道:“你便是画中道童的师弟姜无想?”
姜无想见他躺下,连忙收起画卷,回答道:“我便是姜无想。”
“哎,你资质不够,恐怕看不透这青鹤图的秘密。”梁坠天摇着头道。
姜无想白天早就领教了者梁坠天东拉西扯毫无条理的话,此刻自然也就对他所说的毫不放在心上。他对木萤说道:“我想起来了,画中诗句,正是出自梁道长前面所吟的凉州行。”
木萤心思较细,便问道:“请问道长,什么样资质的人才能参透此图呢?”
那梁坠天笑道:“须问道长,须问道长的徒儿宋无行,我家侄儿梁秉修。皆能参透此图。”
木萤又问:“那么也就是说即使像道长你这么高强的法力,居然也参透不了此图。”
梁坠天到:“哈哈,也不是不能,不过需要借助这紫海翻腾的酒力,我才能能参透一二。”
姜无想和木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木萤于是继续问道:“那道长你如今已是酩酊大醉,不知你看了此图之后,参透到了些啥?”
梁坠天哈哈笑道:“接着。”说着将手中的那壶紫海翻腾递给了姜无想。姜无想拿过酒壶,无趣的看着梁坠天说道:“怎么,道长看了此画,决定不喝了?”
梁坠天笑的前俯后仰,说道:“你当真是资质鲁钝。怪不得修行多年只学了些兵斗的粗浅道法。听我的,把这酒都喝了。喝了这酒,你就能悟出这图中的秘密。”
姜无想看了看木萤,木萤又看了看梁坠天,说道:“此老道嗜酒如命,如果平时有人要喝他的酒,他定不会给。如今这酒鬼居然将这他最喜欢的紫海翻腾交给你喝,或许此中还真有些门道。更何况,这首诗的第一句便是饮酒,我看你不如喝喝试试?大不了如果你也发了酒疯,我把你和他一起绑起来……”
姜无想拿着酒壶,眯着眼朝着壶口往里望,心想这壶中的紫海翻腾究竟是怎样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