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姜无想这么一嚷嚷,众人又再次围了上来,在宋无行身旁细看那没有了青鹤的青鹤图,只见图中除了青山碎石空无一物。之前大伙都忙着向宋,姜二人道喜,祝贺其师得道飞升,驾鹤西游,谁也没留意这画中的人参是不是还含在青鹤嘴中。木萤较其余人稍仔细些,此刻便道:“青鹤是长鸣三声数次折返空中之后方才向清源山方向飞去,飞走之时并未含着什么人参。”
“不好。”姜无想想起石磐之前曾提起这棵人参有四百多年道行,落地就可以生出漫山的根须,还可以在自己根须所覆盖的土地上随意的走动,只露出两片拇指大的叶子在地面呼吸。
“师兄,快用你的青鹤阵仔细看看这半个时辰里这地上多了哪些植物,有没有长着两片小绿叶在地上到处走动的?快看看。”
宋无行呆呆的望着青鹤图,幽幽的叹道:“师弟,青鹤已经不在,师兄我哪里还布得了这青鹤阵。”
他这一说,姜无行,吴自流,王妙手和木萤都吃了一惊。石磐也曾提到,宋无行得师傅传授青鹤阵的益处在于一旦师傅生前不能修得正果,那么到时清源山的下一代掌门宋无行便是青鹤的主人,也就有得道驾鹤的可能。世间修真的人极多,但是真正能得道成仙的寥寥可数,故而姜无想时常觉得师傅有些偏心。然而此时师傅得道飞升,青鹤也破卷而出,青鹤阵已经不复存在了。宋无行作为青鹤阵的唯一传人虽然理所当然的将在师傅飞升后成为清源山卷宗的掌门,但是失去了青鹤阵的他此刻已于一般道童并无两样。
“师兄,你已经是宋掌门了。”姜无想说罢便在手持青鹤图的宋无行身前一本正经的拜道:“清源山卷宗弟子姜无想拜见掌门。”
宋无行轻轻收起画卷,放入背后的行囊之中,双眼望着青鹤飞去的方向,说道:“师傅走了,师娘此刻定是悲喜交加,我想我应该竟快赶回清源山,万万不能让师娘一人独自一人承担卷宗繁务。只是一个失去了青鹤阵的弟子,还能当这清源山卷宗的掌门么?如果炼宗的人前来生事,我又如何抵挡?”
顾远奔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如此持重,不禁想到自己年已近四十,却依旧顽劣不堪,平日里还和庞定车两人到处云游闯祸,心里一下子好不惭愧。再想到宋无行一日之间道行全失却依然要肩负师门重任,不由的心头一酸,说道:“小道友……”话刚说出口又觉不妥,随即改口到:“宋掌门,你年纪虽小,但是老道我却十分佩服,清源山虽说是道家大派,但是人脉复杂,周遭又多有山灵地秀滋生妖魔之地,你身揣道家至宝地藏王像,和青鹤图,一路上恐多有不便……”
吴自流此时也颇为感动,上前对宋无行说:“宋掌门,之前我们几个多有得罪,还望不要放在心上。如今你师尊得道飞升,于他是喜,于你确未必。失了青鹤事小,守不住清源二宝的话只怕要遭清源山其他宗派的责难,牵连甚广!你要一路小心。”
“好个不痛不痒的一路小心,你们既然为他担忧,何不随他同去清源山,一路上保他周全,待到了清源山,他将这烫手的宝物交于其他宗派,你们也好做个见证。”木萤忿忿不平道。
“说的好,木姑娘此话每个字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痛快。”顾奔远听的兴起,又忍不住插嘴到:“姜小道,此刻我们须在这石磐的佛庙里做一场超度亡者的法事,你们何不与我们共处一晚,待到了明日,我们做完法事,随你们一同回清源山。一路上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顾师弟所言极是,宋掌门,恕我王老道直言,今晚的这场法事,急需姜无想这样战力高强的道士相助,而你此去清源山,也需要一路上防那明刀暗阵,而你阵法全失,也需要我,木姑娘和吴道长在旁相助。不知你意下如何?”说话的正是丁甲奇阵掌门王妙手。
宋无行虽归心似箭,但细细琢磨当下情形之后对姜无想说:“石磐将青鹤玄机告知你我,又赠你念珠一串,我们何不稍留片刻,看看这场法事到底有何玄机?”
姜无想和宋无行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宋师哥从小天赋远胜自己,且在青鹤阵上花费了进三年的时光方有小成。想到如今宋师哥或要从头再来寻找合适阵法修炼,且还须背负师门重任,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安慰。当下宋无行想和这几位道友结伴而行,姜无想自然是十分赞成,他心想只要师兄此刻能高兴些,其他又有何足道呢。
想到此处,姜无指着之前被他击败的顾道人说道:“也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把你们每个人都弄的紧张兮兮的。”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了整座庙宇。
“不知法事何时开始?”宋无行问王妙人。
“今夜子时开始,现在道家帮手都到齐了,只是这念经超度的和尚却还没有来。”王妙人回答道。
“那我们是不是先吃个饭?从早上到正午再到未时,肚子都饿坏了。吃不饱我的道法可就要打折扣。”姜无想捂着肚皮躺在地上说道:“这庙中有许多佛舍,我们不如进去看看如有米面的话正好吃个饱。”
众人这才发现,已到了未时日落时分。姜无想领众人重回庙中,说道:“不如我们分头去佛舍里找吃的?”
“阿弥陀佛,小僧在此恭候多时了,斋饭早已准备妥当。”说话间从佛舍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的赤脚僧人。
姜无想和宋无行均感意外,因为他们出来时寺庙中并没有人。不过那顾奔远却先一步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了恒禅师,久违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说罢回身拉着宋无行走到了恒身边:“这位宋无行宋道长就是青鹤阵的唯一传人,我们众人与他一见如故,他和他的师弟道法高强,我们今夜愿与大师一起超度亡灵。”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了恒道:“我来之时见众人神色凝重站于庙门之外,也不便上去打搅,所以自己先入寺中查看一翻,也准备了些吃的。众人请随我去大悲阁用膳。也好让我细说说今夜的超度法事。”
宋无行和姜无想二人一直以来对这场石磐安排的法事颇为不解,在去大悲阁的路上就忍不住问些有关这寺庙的事。姜无想先问了恒道:“了恒法师,我们道家也时常超度亡灵,一般只需摆个祭坛,杀些牲畜,烧几柱高香就好。你们佛家超度怎的要如此大的排场?”
“我们佛教超度,只需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即可,并不需要这么大的寺庙排场。”了恒回答。
“那石磐为何要千方百计建造此庙宇?”
“虽然超度亡灵本无需如此大的阵仗,但在这里死去的亡灵都被一个叫做冷灯火魔的罗刹所困,此罗刹靠吸食亡灵的怨气来修炼自己。十二年前,金兵杀虐至此,宋兵遭到坑杀,数万俘虏被活埋坑中。八年前陆游大散关建功,夺回此间多个大营,陆放翁掘开此山头数个千人坑后激愤难平,一把火烧死了所有金兵战俘陪葬于此。如此一来此间的怨气更甚,从而引来了罗刹魔冷灯火魔。”
了恒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这冷灯火魔名叫冷灯,靠吸食怨气以供自身修炼也并没有太大危害,可惜四年前,一罗刹女寻得此处,与冷灯火魔相交甚好,从而埋下了祸端。此罗刹女每月月初都要靠吃童子鲜血来修炼自己的阵法,从而惹了不少事端,遭到道家修真之人的追杀。冷灯希望她能少惹祸端,用自身道行化去了她的道行,再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她,以便她可以从头开始。只可惜她才修炼了数个月便被清源山的须问道长在此撞见了。”
“家师?”姜无想吃了一惊。
“不错,正是你们的师傅如今已经得道的清源山卷宗掌门须问道长。当时和他一起云游到此的正是如今已经圆寂的石磐法师。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悲阁。大悲阁内供奉着一尊石雕的千手观音,观音像前摆着一块光滑的浑然天成的巨石,石上中间有一道深一尺宽两尺的切痕,似是用钝器切开。石头上放着些碗碟,碟中是粗饼,碗中是清水。
“诸位请用膳。”了恒法师摊开右手,示意大家这粗饼淡水便是晚斋。
姜无想见状急忙上前拿起一块饼,一口接着一口大嚼大咽起来。半块饼下肚后问道:“后来如何?”
了恒见大家都开始用膳后,继续说道:“其实你师傅是为了追查这大散岭上归隐的大夫陈赛仙陈大夫一对子女被杀的事情而来。当时用青鹤阵看到了过去在此修炼的罗刹女,便认定是其所为。石磐故而用法相天音将罗刹女的魂魄收到一粒佛珠之中。”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冷灯闻讯前来被你师傅用三昧火烧化了肉身。”说道此处,了恒摇头探到:“实在可惜,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女罗刹早已痛改前非,却还是因为过往罪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这么说来,陈赛仙的那对子女并非罗刹女所杀?”
“正是如此,三年前石磐查出此事或还另有真凶,回到此处将实情告诉冷灯的怨魂,希望能替他超度。哪里知道冷灯他怨恨难平,竟然和此间的无数幽魂凝为一体,修炼成魔,也就是我说的冷灯火魔。石磐知道平常方法已无法了结此怨,于是想在此布下一座佛阵,从而超度冷灯火魔。只可惜等他得到足够银两可以建造此阵时,却被当地的官员夺取了木料石料,所以只能求助于他师叔用道家的轮回阵换了这间寺庙。”
“那杀陈大夫子女的人究竟是谁?”宋无行隐约感觉到了师傅让他在此布青鹤阵的目的,于是又追问道:“师傅让我和师弟三年前在此设下青鹤阵等石磐,原来是想用青鹤那双能看到过去的眼睛在阵中找到杀陈赛仙子女的真凶?”
“正是如此,只可惜你们只看到了陈赛仙曾经居住的草堂,三年来并未有所斩获。”了恒叹了口气,拿起一碗水,一饮而尽。
“那陈赛仙之后去了哪里?”
“陈赛仙之后改名吴邳道,隐居在附近的魏河镇。”
“是他?”姜无想听到此处,内心顿如重捶猛击般阵痛,一时间草堂往事历历在目,原来吴邳道就是陈赛仙,难怪他知道草堂不过是道家幻觉,因为那里本是他的居所。他这些年前常来草堂做客,或许也是想找到杀害其子女的凶手吧。那他又为何总是带着孙熹一起,难道是为了以孙熹为饵诱出真凶,他怎么能……为了……而让孙熹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