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然使出很大力气才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知道,她要死了,这一次,没有电闪雷鸣,没有什么穿越,她是真真切切的要死了。
“你就要死了!”庆榆又重复。
这人,是来搞笑的不成。她当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不感恩戴德自己没出卖他,还要来给她强调做什么。生死一线,杨悠然还是递给他一个不忿的表情。要死就要死,说这么多做什么。
庆榆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等等,她好像懂了些什么?!
“我瞧着,她今晚就会断气了。”庆榆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小太监们吩咐道:“看来确实也撬不出来什么了。我已禀明娘娘,你们几个都很辛苦,都去歇着吧。”
“是!”其他的小太监都很干脆,只有那个折磨杨悠然最来劲的小太监谄媚的笑着:“庆榆公公只管吩咐,怎么处置这丫头,尽管让我们下面人跑腿就是了!”
庆榆横他一眼:“主子们最烦多嘴多舌之人。你是什么东西,这种事情你有资格经手?”
“ 是!公公莫怒,是小的逾矩了!”那小太监赔着笑脸:“从来处理这些死人都是您亲自经手,我这也是怕脏了您的手不是。”
“庆椿,你怕是想要取而代之吧?”庆榆逼近一步,冷笑道:“有些非分之想,我劝你及早断了念头!”
“小的错了!小的不敢!”见识过庆榆公公的手段,那个叫庆松的小太监慌忙跪倒,又是抹眼泪又是磕头的,折腾了半天才在庆榆处讨了个‘恕罪’,别的小太监都不敢生事,慌忙把杨悠然那屋子锁了,钥匙规规矩矩的交给庆榆。
杨悠然早已支撑不住,没有人时不时的给她‘提提神’她高烧不退,又累又痛,立时就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动不了,可是身上没那么烫了,应该是烧退了。嘴角一动都是抽搭搭的痛,可是知道痛,她就没死吗不是。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从窗棂处肆无忌惮的投射进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虽然门廊、屋顶都还算精致,但是早已蒙尘,瞧着颇为灰败。而她现在躺着的这架罗床,更是连个像样的褥子都没有,她身下铺了张草席,身上勉强卷了床旧的发黄的棉被。
这屋里眼下只有她一个人,静的让人心发慌。
半响,她得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又穿越了?
摸了摸脖子,被绳索勒过的地方又红又肿,原来压根没有再度穿越,她是被人救了过来。
救她的是谁呢?联想到庆榆走之前那番语带双关的话,除了庆榆,怕也没人能救她了。
杨悠然好不容易醒转过来,知道自己这具身子最多是熬过了生死这一关,离恢复还早的不得了。要想早日康复,她就得喝药、敷药,还得吃饭喝水。她的目光移向桌子,桌子上放了个瓦罐子,旁边一块布上还堆了几个馒头几块点心。
她虽然毫无胃口,又浑身无力,但是那股求生的意志还是支撑着她起身,瓦罐里果然装的是清澈的水。
冷冽的水入口,她才觉着自己仿若活了过来。又和着凉水啃了几口馒头,嗓子发疼实在是吞不下去,她才撑着腰挪回床榻躺下。膈着一个硬硬的东西,摸索出来,是一个木头盒子,打开闻闻,看着油润润的,还有薄荷的清香,她上次被打耳光打昏过去时也用过,这是创伤膏。、
她忍着痛给自己的屁股、脊背上都涂了一遍。她的伤口应该是在昏迷时被清洗了一遍,原本揉在伤口里衣物都被清理了去,身上也换了套干净的宫女衣服。她最近长得很快,这衣裳略微有些紧了,应该是芙婳的吧。
这么折腾了一会,她力气耗尽,又裹紧棉被,沉沉睡了过去。
她几乎是日夜昏睡不醒,醒了摸索去出恭,才注意到这小院子里种的都是紫薇,正是她那日撞破庆榆和芙婳的秋水轩。
却不想这一处废弃的宫苑,不但成了庆榆和芙婳的欢场,还成了她杨悠然救命的地方。
她还是那样昏睡,每次醒过来,桌子上都会有两个瓦罐,一罐清水、一罐药汤,那块布头上也会搁上一些吃食,虽说大病初愈的人应该吃些软和的稀汤而不是整日里啃馒头,但是对于杨悠然这种死里逃生的小宫女来讲,有的吃就算是石头她也得咽下去不是。
一直到第五日,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醒过来。正好是芙婳过来给她送东西来了。
“你瞧着可好多了”芙婳忙放下手里的吃食,过来扶杨悠然起身。对于杨悠然,芙婳还是十分感激的,如果没有她的那一丝善念,只怕自己和庆榆早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是没力的很。”杨悠然按了按额角,她天天晚上都发汗,几日没洗澡,自己都觉着臭了:“我身上倒好些了,就是想洗刷洗刷身子,实在是脏的紧。”
“你可不知道呢。”芙婳却急着想告诉她庆榆如何救她的细节:“庆榆废了许多的功夫,才蒙过芙蓉殿里的人,他叫我扮作太监,和他一起拖了你沉入明镜湖。往常凌修媛也错手死过个把宫女,他们当时就是绑了石头沉入湖中的。后头又在湖边把你洗净了换了衣裳藏好。后半夜我们才去把你抬进了秋水轩。”
明镜湖说是叫湖,其实就是芙蓉殿所在的永宁宫的一处池塘,因在地下和外面的鸾河连着,所以把人沉进去很有可能就随着鸾河漂出去,到时候大可说这人是溺水而死。也不大会追查到宫里来,实在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杨悠然感激的拉着她的手:“我要多谢你们。重情守诺,不然,我此刻也成了明镜湖里枉死的水鬼了。”
“哪里的话。”芙婳面上一红:“你受了那么多的罪都没供出我们来。说到底,是我们欠着你的情。你放心在此处养伤吧。秋水轩就剩一个老宫人把守,他却是庆榆的义父,年轻时在这秋水轩里受过惊,是以就居在前殿,从不来这后院里。”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难怪他们俩敢在秋水轩里颠鸾倒凤。若不是那日芙婳给庆榆留门,自己碰巧撞了进来,也绝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杨悠然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要问她:“庆榆可告诉你,芙红到底为何要害我?”
“我问过他这个,他说他也不知道。芙红才进宫一年多,分到芙蓉殿不过是个做杂活的小宫女,他往常从来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人。他还说••••••”芙婳怯怯的看杨悠然一眼:“说你不该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的教给芙红,这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她就是觉着把你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才会起了取而代之的心。”
“•••”杨悠然哑然,记忆中的芙红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们俩竟然是农夫与蛇,她这个愚昧的农夫,也活该被那毒蛇逼入绝路。
芙婳这才想起来杨悠然提出来的想洗澡的想法,忙说道:“这后院里倒有一口井,但说是早年间曾投过人的,后来捞出来以后,就拿了石块封住了,若你不怕,我们给你搬开,倒也能打水上来洗澡。就是怕生了火教外间的人发现,只能委屈你用些凉水了。”
得,难怪那个庆榆的义父老太监不敢进后院来呢,这里多半是闹过鬼什么的。不过杨悠然也不大怕,毕竟她从现代穿越来这里,严格算起来她也是半个鬼了。只是,淹死过人的井水•••她有些纠结:“算了,先这样吧。若我要用,再跟你们说吧。”
她们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杨悠然这才知道,芙婳和庆榆原本就是同村的老乡,自幼相识,只是时节不好,那年他们家乡遭了大旱,百姓流离失所,为了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能够活命,长得还算娟秀的芙婳和庆榆就为了那两百文的“喜钱”双双将自己‘卖’进了宫里,成了小宫女和小太监。因是同乡,他们自然走的近些,后来竟然滋生了情愫,虽是禁忌之恋,却爱的不可收拾。芙婳打定了主意,一旦年满二十五岁就找机会出宫,就算庆榆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她还是要嫁给他。
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杨悠然听的都有些感动了。她猜想,庆榆为容贵妃做事,恐怕就是因为和芙婳的这层关系成了容贵妃的把柄了吧。芙婳身处勾心斗角、人人自危的后宫,她还能保持一份率真的性情,一定是庆榆将她保护的极好。说到底,庆榆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
杨悠然精神头并不好,能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送走了芙婳她又躺下,到了夜间,外面刮起风来,第二日,竟然就下起了雨。
杨悠然在旁边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个大盆,在院里接了雨水,好不容易洗了个澡。她这具身子到底年纪小,恢复的也快,将养了半个月,伤口都已结痂,腿脚也逐渐利索了。她深知马虎不得,每天忍着痛,清晨就起来在院里跑步,做从前最烦的‘广播体操’,又过了十来天,身子眼瞧着已是大好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杨悠然扶着腰在屋里扫地,虽然腰疼,但是她知道,越动好的越快,要想早日康复,她非得多活动活动。
庆榆推门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忙捂住胸口:“吓煞人了。”
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庆榆也不虚客套,自己在桌子旁坐下:“我约摸着你是救不活的,谁成想这么快倒是活蹦乱跳了。”
杨悠然放下了扫把笑笑:“救我可费了不少心思吧。若有一日•••你们这恩泽我是一定会报的。”
“得得得!也别与我客套了,咱们都是苦命之人,互相帮衬吧。”庆榆显然不相信她有能力报恩:“从前你生死由天,我尚可以把你藏在这秋水轩里。可我也没能耐在宫里一直藏着个大活人吧。今日我来,就是要和你商议商议,为你寻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