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瘦弱的女子已经快要凹进被子里。医女坐在床榻旁的单几上,正皱着眉头为她把脉。
脉象虚浮,脉搏紊乱,望闻问切,看她这样子,仿若病了许多年,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
谁能想到,她发病不过短短一天。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医女,她怎么样了?”小宫女在旁边着急的问。她是刚分配到永泰宫中的小宫女,还没当过什么大事,突然就被分配到伺候一位病人,而且还是这位地位不一般的昕然大宫女,心情本来就十分紧张。瞧着刘医女越来越凝重,她也愈发的紧张起来。
刘医女没有说话,半响,才收了搭脉的手。摇头道:“我只瞧出她病的严重。却看不出来究竟是何病症。”
又转过头来对着奄奄一息的杨悠然道:“昕然姑娘,恕我无能,实在是你这病症来的奇怪,这症状也与我先前瞧过的都对不上号。我还得先回去再翻翻医术。要么···就先且用一副药试试吧?这药即使不起作用,那也不至于让你这病再严重的。”
命运真是残忍且无情且冷酷,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击垮了她。杨悠然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昕然先行在此谢谢医女了!”又对着小宫女吩咐道:“屋里病气重,莫过了病气给医女,快送医女出去吧。”
小宫女对着那医女福了福,恭敬的伸了手做请:“医女大人,您请。”
那医女站起来,犹犹豫豫的不开口。
“大人,是否还有事?”杨悠然突然喉头发痒,咳嗽几声这胡子喉咙里都起了泡,灼的人难受。
“昕然姑娘。圣上仁爱,宫人们看病吃药本来都是朝廷的银子供着的。可是···”她拧巴的说:“我给你开的这味药里,需调配一截参须。这是名贵药材,只能自己花银子。”
人若是死了,要银子有何用。杨悠然大大方方的摸出自己的荷包,从里面直接取了一小块金子,让小宫女塞给医女。
医女很客气:“姑娘,一副药而已,参须量也不多。是不需要这么多银钱的!若你无零碎银子,那便我找了零,差人给你送过来。”
“不必了。医女别客气,多的就留在那后头吃药吧。”杨悠然摇摇头,示意小宫女送她走。
送走那医女,她心中更是戚戚,突如其来的疾病。她仔细瞧那疹子,红色,很小大概就是毛孔大一点儿。细细密密的长成一片,却又未连片生长。这疹子不痒不痛,只是人内里非常难受,心悸和心慌,全身乏力。
她的现代医学知识让她猜测了水痘、荨麻疹、湿疹甚至是过敏。可是又觉得都不像,那种疹子都会痒,怎么她却一点痒的感觉、一点挠的冲动都没有。
这究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呢?她都是呆在永泰宫,和旁的宫人也是一般作息,怎么偏偏她突然得了这么个病症?
她想不通。
这世上多少想不通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她无力的瘫在床上,感觉生命力和精力都在迅速的流逝着。这大概就是躺着等死的由来了吧。
医女的药自然是半分作用也没有起的。二皇子不放心,又借太医请安之机,派了太医来看。太医倒没有医女那么沉不住气,可是开了几副药下去,还是药石罔顾。
眼看,杨悠然命悬一线。仿若明天就要断气了一般。
她已经放弃了自己。被安排照顾她的小宫女却不能放弃。
小宫女细心的捧着药碗走到昕然的门前,听见屋里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这两天都是她一个人在伺候昕然大宫女。来人是谁?
她忙捧着药碗进去,瞧见那站在屋里的人,吓得碗差点没端住。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斜睨了一眼端药来的小宫女一眼,递了个眼色,旁边的宫女就立刻上前去接了那药碗过来。小心的用银针刺进去试。
过了半响,瞧着那银针并未变色,宫女把银针呈给皇后看。低声道:“没毒。”
皇后不动声色的屏退了众人。才着急的问那宫女道:“姣儿,她是得病还是中毒?”
虽然这位昕然是个聪慧的宫女,又特别受缜儿喜爱,但是也不需劳烦她这位皇后亲自出马。
实在是她的病症来的太过吊诡,那病状又像极了前朝的一桩往事···
需知这位试毒的宫女并非普通的宫女。这位长相毫不起眼的宫女实则大有来头,她父亲诸葛学早在十五年前前就物色了这么一个小丫头,送到当代名医李甲身边去做嫡传弟子。后头她进了宫,这丫头也就自然跟了来。
姣儿摇了摇头:“奴婢瞧着不似什么病症。若说中毒的话,奴婢也从未接触过这种毒。倒是···”是药三分毒,天下名医大都也是用毒的高手。她在李甲跟前学习的时候,学的最多的,并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医术。而是下毒用毒的毒术。学艺八年,天下已经少有她看不出来的病症、毒症了。她咬了咬嘴唇,踟蹰道:“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睨了一眼昏睡在床幔下的杨悠然,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二人。你但说无妨。”
“我在师父坐下修习时。曾听闻···前朝皇后得了一场急病。似乎就是这种症状···”她声音越说越低:“当时奴婢年岁小,也只是有所耳闻。师父曾被传召入宫来,当时也开不出有效的药方子。后头听说是皇上亲自访到了医界鬼才景飞,才得了药方子,治好了那病症。可惜景飞医不自治,竟然长了脑瘤,如今已经化为黄土。他又没有徒弟后人,可惜了那一身的本领无人传承。”
皇后神色一凛,前朝旧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在她生下大公主后,诸葛学曾进宫来与她密谈了一次。是那次密谈,让她渐渐成熟了起来。也是那次密谈,让她从闺中女儿,一步步坐稳了皇后之位。
说是前朝旧事,可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诸葛学在其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是什么人要害这么一个小宫女呢?
用得着这样的手段?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良久,她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增满!快!派人去太学接二皇子回来!给本宫把永泰殿封起来!”
姣儿虽然是深藏不露的用毒高手,却没有那么活络的性子。还完全想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怔怔的看着皇后,还不知道动作。
皇后娇小的身形此刻说不出的威严,提着裙摆就要往出走。瞥见姣儿还傻站在那里,怒道:“还想不透吗!谁会来害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不知是何人,竟然胆大包天意图谋害缜儿!若要本宫揪出来。定要将她诛灭九族!”
姣儿这才回过味来。皇后自然是知道前朝的那桩旧事真相如何。看来,前朝皇后并非外界传闻的病症,而是中了毒。今日,皇后叫她来,并不是为了给一个小宫女看病。而是怀疑,那种毒重出江湖了!
这个宫女再特殊,也不至于让人用毒来害她。下毒之人的目标,自然是这宫女身边的主子——二皇子!当年的事,先皇曾昭告天下,先皇后得的是急病。而且,是当今圣上寻来的药。
如果,今日中毒的是二皇子而不是这小宫女···
她不敢想象,圣上会不会承认这是毒!会不会再找来解药!如果没有解药,二皇子会怎么样···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忙低头领命:“奴婢马上去检查二皇子身边所有贴身之物!”
这一天,长信宫宫门紧闭。永泰殿内到处是快步行走的宫女太监,却都是低着头,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宫殿陷在一片寂静当中,只有院内的合欢树上,不时的传来几声鸟鸣。
越是这样的寂静,越是可怕。永泰殿人人自危。贴身伺候二皇子的宫女太监们跪倒一片,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近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终于,贴身伺候的倾薇想起来。御膳房半月前新作了一种青团,里面是鲜花馅儿膏。二皇子本来挺喜欢吃这种糕点。但瞧着昕然特别喜欢,就全赏给了她。就连这几日昕然病了,都是让御膳房送了那青团来,又送到昕然屋里去。
入口之毒最好下,最不易查。姣儿面露难色。
如果真有人下毒,自然不会日日都下。这个昕然中毒都能推算到七八日之前了,凶手恐怕早就毁了证据。实在是很难再从后头送来的青团上找出点什么来。
皇后皱着眉头,她已经料到,这毒可能是分了几次循序渐进的下的。待毒发时,所有证据早已销毁殆尽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
才去接了二皇子回来的文霈进来拜了拜,道:“回禀皇后娘娘。那青团,二皇子赏了昕然。昕然觉着一个人吃不好意思。都是分与奴婢,奴婢犟不过她,就只好每次都拿一个。可是奴婢并不喜爱吃青团,又不好意思再赏给别人或者是丢掉。都存在屋里。”
皇后的眉头舒展开来。下毒之人怕是没有想到罢!算天算地,可惜她到底棋差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