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将军回信了。”初岚俯在容贵妃耳畔,窃窃私语:“传话的鄂度让奴婢告诉您,近日将军他们发现了一支百夕人的旧族,这群人行踪极其诡秘,很可能是直指咱们大胤的皇室。此事干系重大,将军已密信禀告了圣上,圣上却未将此事交予将军查明,想必是另有安排。将军一则担心您的安危,二则害怕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鄂度说,具体的部署都在信里,请您看罢不要回信,万事多小心就是了。”
蓉贵妃将那小小的一封火折子拆开,她与父亲的家信虽然都封口上了火漆,但是仍害怕在送信的环节出了差错。平常的事务用的是大胤的文字,如若是有紧要之事,就都用的徐家独有的秘符。
她摊开信纸,一张宣纸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这符号等同于密码,可以翻译成文字。这种密码只有她们徐家家族的核心人士才能互相读懂。
细细看下去,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擂鼓似的乱跳,头上也冒了汗。
将那信折成长条在初岚端来的火盆里烧了,她一颗心仍是揪着,勾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的记忆。
她和皇后诸葛琦慧是同一年先后和景泰帝成的亲。那时,景泰帝还只是太子杨熠。身为太子,却并不为天朗帝所喜。杨熠深感地位不保,有意拉拢朝臣,稳固自己的地位。三番两次派人递了想与徐家缔亲的信号。
杨熠正值十七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城中不少贵族女眷都暗自思慕着这位太子爷,幻想着自己能成为太子妃。她早先只在猎场中远远的见过他一回,便芳心暗许、念念不忘。彼时,她从母亲处得了这消息,欢喜的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嫁与他时,该做怎样的衣裳打扮,该和他说些什么话。他喜欢话多的还是话少的?艳丽的还是文静的?她该活泼些,还是端庄些?
小儿女的心思,男女情爱大过天,政治谋划放两边。她也浑不顾太子殿下娶她是为了联姻还是喜欢她,反正就是铁了心一定要嫁给他。可是那时,她父亲,广威将军徐泰,却有别的心思。
天朗帝废长立幼之心朝野皆知,这位太子瞧着是风光无限,却是大厦将倾,朝不保夕。他反复权衡利弊,若与太子结为姻亲,他们徐氏一族的命脉自然就与太子连在了一起。天朗帝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四皇子杨朔又天资聪颖,最得圣心。杨朔比杨熠小八岁,只消三四年间,便会迅速成长起来。如果,天朗帝真的要废长子杨熠,改立幼子杨朔,那么他们徐氏一族势必跟着败落下去。更有甚者,一旦杨朔登基,为了巩固地位必然对这个先/太/子党下手,铲除余党!当时候,就不是没落那么简单了,他们徐氏一族极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与皇族联姻,听起来十分的显赫昌荣,其实,步步凶险,稍不留心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泰思及此,哪里还敢答应将自己的嫡女嫁给杨熠。派人以女儿尚年幼,身子骨弱,暂不婚配为由,一口回绝了去。
容贵妃知道了,在家里哭了好几日,人也憔悴了许多。后来,还是她的族兄,也就是现在的利峰将军徐民,和她长谈了一回,给她剖析了其中的利弊。
原来出生名门的她,是个实打实的闺中女儿,后院争宠或许在行,却并不懂的那许多的前朝算计。那一番长谈后,豁然开朗,在家族利益前,儿女情爱变得很是渺小。也就不再执着于杨熠了。
谁知道,没过几月,皇后突然染了恶疾,病倒在床,药石无方。太子衣不解带,在皇后病榻前侍疾,还亲派人手,在大胤全境内访医寻药,让天朗帝十分的宽慰。太子的亲信最终寻了一道药方,结果药到病除!天朗帝与皇后伉俪情深,念及太子是他们的嫡长子,对皇后又如此孝顺。当下就颁旨一道广发天下,为嘉奖太子,喜贺皇后病愈,大赦天下!
这一道圣旨基本上就坐实了太子的位子,原本对他避之不及的朝臣们纷沓而至。徐泰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折,后悔不已,赶紧向太子那方示好,还是想结为姻亲。未料想,诸葛学那老奸贼,老奸巨猾,先一步将自己的女儿诸葛琦慧嫁与太子!
思及至此,容贵妃涂着红色蔻丹的长指甲不禁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手。不过是个先来后到罢了!景泰帝原先想娶的人,明明是自己!诸葛琦慧不过是先进门几个月,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呢,虽说也封为了贵妃,表面上享尽荣华,又抢先生下了长子,可是嫡庶有别。若再民间,她便是一个小老婆而已。即使在这后宫,在这皇族,她们娘俩一生也都将背负着一个庶出之名!
她怎能甘心!怎能服气!那个皇后的位置原本就该是她囊中之物啊!
“娘娘!着紧您的手啊!”初岚见她神色凛然,指甲已将自己的手掐出红印来也不自知,便连忙出声提醒。
容贵妃美目一转,勾勾手指,初岚立马垂头听教。容贵妃小声吩咐道:“你便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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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悠然这几天过的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
白日里尚好,她可以唤个小丫头跟着她打下手,两个人陪着,永泰宫又是戒备森严的,自然是不会怕。可是到了夜间,恐惧便无所遁形了。她总觉得,有人在她的屋子里!
那人着一身黑衣,蒙着斗篷,隐在屋角的黑暗中。斗篷下一双凌厉的眼死死的盯着她,不寒而栗。
好几次她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却不敢动弹。好怀念现代随手可开的灯,哪怕没有灯,拿手机光照照也成啊。如今一片黑暗中,即使那样的一个人真的存在,她也只能束手就擒。
这让她陷入了极大的不安之中。
得了皇后的亲睐,她如今已经荣升一等大宫女,若不是年龄摆在那儿,怕是就有人要唤她姑姑了。“姑姑”们自然是可以独自占据一间房间的,原先她对于终于能有自己的小天地这件事是欢喜又雀跃的。可是,人在孤单时,恐惧会加倍放大。她瑟缩的躲在被窝里,新鲜如果还是像在典库司内廷似的,五个人挤在一张炕上,平躺着睡都成问题,谁还会感到害怕呢?
越这么想,就越睡不着,常常睁着眼睛到天明。白日里又要看许多的书——没办法,谁让二皇子那么刻苦,她如果不随时充电,分分钟就讲不出什么道理了。这样日夜颠倒的,人自然没了精神,不到三日,她眼窝深陷,眼圈下一层乌青颜色,人也变得没有精神起来。
她侍奉二皇子看书时,昏昏沉沉的,一脚拌在凳子边上,险些栽倒,文霈忙扶住她。
“昕然,你不要紧吧?”二皇子从书海里抬起头来:“若是不适,快去歇着。本宫自个儿看书就好了。”
这大胤朝后宫中,怕只有二皇子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对待她了。杨悠然眼眶一热,愈发的心疼起这个小不点来。
“殿下别着急。我不过是未休息好,有些头晕罢了。”杨悠然苍白着一张脸挤出笑容:“这几天总是有些神情恍惚呢。”
这话委实说的有些勉强,需知她现在这身体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又在芙蓉殿里受了那么大一场罪,现在也还没彻底调理好起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她在典库司的时候曾经连续熬夜数十天去抄写册集,白天也还有繁重的活计,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娇弱啊。究竟是那次挨打受罪亏空太大?还是娇生惯养的反而变得柔弱了呢?
二皇子担忧的看着她,他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卓越。唯一着紧的人就是父皇与母后。这还是第一次他对一位宫女上心,不对,也不是宫女,在他眼里,昕然是他的“师傅”。而且,母后也说了,定然是昆焕娘娘点化了一位凡人来助他一臂之力的。
“叫太医来看看吧?”二皇子吩咐身旁的小太监:“你快去唤一位太医来。就说本宫这里有急要紧的事!”
“别别别!”杨悠然慌忙制止:“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冲动呢。若是冒冒失失的去请了太医,宫中还会以为永泰殿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妨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您派个小宫女把我守着就可以了。”
二皇子本就对她十分信任,只好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作罢道:“那就太医来照例请安的时候再与你瞧瞧吧。不过,你们倒是先去把给宫女看病的医女给唤过来瞧瞧先。”
宫里的人‘不能’得病。宫女太监也配了医女大夫,不过,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们,病了最多是跟主子处讨个令,自行前去的。
一等大宫女或许是可以直接唤医女来的,但是,树大招风,她不欲任何外人得知她特殊的‘身份’。杨悠然正要拒绝,二皇子却不容置喙道:“得得得,你可别说你自个儿去了。我叫他骑滑板车去,快得很。放心去歇着吧。”
她只得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回房躺下。身旁有人,那种心悸害怕的感觉基本没有了,却始终睡不着,心中猫抓一样的又痒痛又难受。不多时,她抬起手有些不舒服,一瞧,原本嫩若青葱的手指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在揭开衣服来看,一会子功夫,她的浑身已经布满了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