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思沉沉,都没有言语,那半年时刻担心身边是敌非友的阴影重又笼罩过来。
毛小天看木阿吉清醒过来了,就要伸手替他解开绑缚,却被推拒道:“先不要解开,我怕我自己还不够清醒……”
毛警官回头看江涯和欧阳牧,就见欧阳点点头:“还是先这样吧……他能给咱们所有人下一个暗示,却不能给自己下一个,所以他自己反而是最危险的。”
“你真的确定那个人还在监狱里吗?”木阿吉认真地看着欧阳,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一丝不见:“在他这里,人心是可以作假的。”
欧阳走近,拍拍他因为疏于锻炼而有点圆鼓鼓的肚子,道:“放心,咱们的人亲自去看的,都是你装过锁的人。”
木阿吉轻轻点头,侧过脸看向窗外,外头已经是阴云散去,星空一片:“我跟你们,一步不离,到底是什么落的套?”说着,他好像又想起点什么,急急转过来,问道:“验尸房的茶杯,我的茶杯,在哪里。”
江涯瞬间会意:“我去找。”
——
东城。
新的一天,没有涉及爆炸的区域,除了医院外,其实还是基本正常运行的。鹿峤来到学校,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上课,然而南嘉寺却始终没有出现,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七八个小孩儿,老师也一副无心上课的模样。
作为一个上学就是专职交朋友的“真学霸”,鹿峤很果断地选择了翘课,她没有去找染青,一个人迈着短短的腿,在东城国立的古街上穿梭。
这对于鹿峤来说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她从未自己这样一个人走过,她的身边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陪伴——她总是被保护的很好。其实,大约此刻她身边也藏着一个跟踪保护的影子,她知道柳欣慧的事件让江涯对她的危险越发上心,但是此刻她还是宁愿当这个人不存在的。
道路两旁的老树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的历史,东城地暖,连冬天都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路边上也有地摊,只是因为爆炸的原因,人没有平日里多了。卖小黄鸡的老太太,摊煎饼的中年大叔,捏糖人儿的老爷子,还有穿着旗袍编花绳儿的漂亮阿姨。鹿峤背着粉色的小书包,走走停停,有路人投过来好奇的眼神,以为团子迷路了,还四处看看有没有大人。
鹿峤走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摊煎饼的大叔,碧绿的葱花洋洋洒洒落在金黄的饼上,褐色的酱汁四散开来,看着很有食欲的样子,于是捏着手指,小声问道:“鸡蛋为什么不会流出来……”
大叔乐呵呵笑着,看她迷茫又可爱的圆滚滚的脸,给摊了个小号的,火腿切得碎碎的,也没有收钱:“因为大叔厉害呀……吃的时候小心烫。”
鹿峤捏着她两个巴掌大的煎饼,看看牌子上写两块钱一个,就摸摸口袋,拿出一张票子:“叔叔能找开么?”
中年男人一看吓一跳,这时节哪家人就随便让这么小的孩子揣着百元大钞了,然后摆摆手:“叔叔送你的,可好吃了。”四下回顾,也没有大人,便接着问道:“丫头,你是不是迷路了,你们家大人呢?”
团子摇摇头:“今天没多少人上课,我就出来溜达溜达……”
“那你可别离了这条街,这街上大家互相都认识,没有坏人,出去了就不一定了,有拐子的。”
鹿峤认真点头,拿着煎饼啃了一口:“谢谢大叔。”
冬天的阳光很温和,但还是有些刺目,鹿峤吃了饼,觉得有些干,便找了一处阴凉大树下坐下,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水杯,又拿出最近在看的书,认真翻阅。不远处的校门口,修自行车的老头儿微微一笑,也拿出包里自带的饭团啃着。
“堂堂金宝川,沦落成修车的,没想到还自得其乐。”一双精致的黑色高跟鞋落在老爷子眼前。
老头儿头也没抬,认真咽下最后一口紫菜,搓搓有些灰尘的手,道:“年纪大了,不愿打打杀杀的,安稳过日子么。”
来人没有再抱怨什么,她回了回头,看了看树下看书的小人儿:“那就是江涯的小兔子么……真可爱。”
老头儿点点头:“是个好丫头,聪明,前途无量。”
女人蹲下道:“金叔当年也是这么说我的,那她将来比我好么?”
停下修车的双手,老头儿第一次抬起头来,眼前人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柳叶眉,一对含情目,风情万种。二十年前的野心勃勃的金宝川没有看错,他珍惜的小月亮会成为这世上最优秀的女杀手,如今眼前人的成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二十年后的金宝川,爱人已去,行将就木,他看着老树下的小小的人儿,团子似的脸蛋一股清丽的气息,明明也是个极佳的好苗子,却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你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么……”女人缓缓站起身,高跟鞋哒哒哒地踩过学校门口的石砖,迈向摊煎饼的摊子。她的身后,阳光稀稀拉拉地落在小女孩儿的身上,路过的野猫亲昵地靠在她的脚边,连鸟鸣声似乎都多了一点。
这让女人想起那一天藤田说的话。
“月亮,你看过太阳么?”
拿着并不免费的煎饼,高跟鞋一步一步声音清脆地离开了校门口笔直的柏油马路,鹿峤从文字的海洋中缓缓抬起头来。一只手撑着圆乎乎的下巴,指尖点在腮帮子上,另一只手抚摸着小腿边懒洋洋的猫咪,轻声道:“那个姐姐真好看呀,你说呢?”
小猫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迷茫地看着眼前小小的人类,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面好像有小星星一样,可是她在说什么呢?
“那个姐姐,和二十三郎很像呢……”
——
意大利。
江涯匆匆赶到验尸房,城堡的里里外外都已经被穿西装的彪形大汉守了起来。但是没有,里面根本没有木阿吉说的茶杯。他打开了每一格冰柜,除了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就只有被重新收起来的老gazzolo的尸体。老头儿的尸体装在黑色的袋子里,拉链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刺耳,才拉到一半,江涯便愣在当场——老头儿的肚子上,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塞着一个盖着荆棘印戳的信封。
事情至此,已经跟年轻人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打开信封,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离开意大利,不要多管闲事。
“这家里果然不干净……要不是内鬼,进不来这房间。”安杰罗抱着胳膊,靠在门口,面有忧色:“我这传闻中的北意大利新掌舵人,怕不是个孤家寡人了吧……”
江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凉丝丝道:“大概吧……不过,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找了国际刑警做后盾,欧阳就不可能放着你不管。”年轻人苍白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将手中的信纸揉碎了去:“但是,我却不一定。”
“什么?”安杰罗错愕地抬头,脸色铁青。
“你我是金钱的交易,你的人伤了我的朋友,我自然想走便走。”
他说到做到,将装着老gazzolo的冰格推回柜子中,头也不回地绕出了走廊。守卫的大汉们并没有出手阻拦。
医院里,马尔斯的手术已经结束,但人还处在深度昏迷之中,江涯联络了最近的熟人,德国放射医学的权威——提科:“给你送个病人过去,治好了你欠我的钱一笔勾销。”
大张旗鼓的黄金22就这么离开了,留下病房里面面相觑的三个国际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