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都灵,依旧摇曳生姿。
两天前的爆炸并没有对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造成太大的影响,女孩子们照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男人们依旧西装革履,车辆还是川流不息。
医院里,毛小天霸占了整个沙发,睡得直流哈喇子……阿木博士和欧阳没地方躺,只好去了隔壁待着。他们也是这两天担心江涯担心得狠了,天一擦黑便沾枕头睡着了。于是,病房里,只剩下江涯一个人还孤单地醒着。
侧脸看着窗外的霓虹,年轻人有点伤神地扶住了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被什么问题难住了。大概是害怕回到家中看几个小孩儿的黑脸吧……
沙发上,毛小天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怎么还不睡……”
“都睡了两天了……你接着睡吧。”
“哦……那我……”年轻人话还没说完,便又打起了呼噜。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把这条路走过很多遍了。伴随着小心翼翼的开门声,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金发小姑娘走了进来。一抬头,发现病床上的人直愣愣地看着她,不由得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待看到沙发上打着呼噜的青年,小姑娘稍稍压低了声音:“您好,我是今天的夜班护士,来给您换药的。”
女孩儿的动作很熟练,拆解绷带的时候,也没有让江涯感到丝毫疼痛,但是她身上一点若有若无的微苦气息,却吸引了年轻人的注意。年轻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脚底的一点尘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姑娘生的并没有什么特色,除了欧洲人千篇一律的高眉深目,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属于那种混入人群便会消失不见的模样。江涯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他本就生的极好,一双漂亮的眼睛很是勾人,虽不比毛小天那般明目张胆,却也是一等一的东方面孔了。女孩儿登时便红了脸:“23岁。”
“你主要就是负责这个病区吗?”
“对啊,不过今天上午还去前面的急诊帮忙了,爆炸伤到的人不多,但是也不算少呢。”
说话间,女孩儿已经利索地重新绑好了绷带,端上药盘,走了出去。门刚被拉上的瞬间,病床上的年轻人便手快脚快地拆了纱布,直接冲到卫生间,用凉水冲洗伤口,疼的直咧咧。捻起一点血迹,凑到鼻子边闻一下,正是当年熟悉的配方。东莨菪碱除了致幻作用之外,如果直接涂抹和注射也是上佳的镇定剂,只是使用方法不同罢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江涯略一思忖,咬着牙将伤口重新包扎了,跑回床上,缓缓闭上眼睛。毛小天不知为何睡得很死,这样的声音都没能再将他吵醒。这让年轻人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房间门被再一次打开,脚步声不是护士的白色布鞋,也不是毛小天脚上的限量版运动鞋,而是胶底鞋的声音。来人很小心,进来的瞬间便往房间中喷了许多喷雾,却不是东莨菪碱,而只是大剂量的安眠药。若是在平时,这对江涯自然是无用的,年轻人可以非常清醒地“昏迷”。但是今天不同,他如今是重伤状态,纵然不昏睡过去,也有了点迷迷糊糊的感觉。雪上加霜的是,还没等他从这份迷糊中反应过来,床边一头棕色卷发的青年,便往他身边的点滴瓶里加了点什么, 干净利索地重新插进他的血管,流灌到他的身体里。
江涯下意识地以为是东莨菪碱,正想牙齿用力,咬出点血腥味来保持清醒,可是下一刻血腥味弥漫口腔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东莨菪碱,而是,琥珀碱。血液的流出,只会加速它的作用……
琥珀碱是一种极化型肌松药,会引起强烈的肌束震颤,一分钟之内从颈部肌肉开始,到肩胛,腹部和四肢都会逐渐使不上力气,用多了还会导致心率减慢及心律失常。
“卧槽,玩儿大了……”这是江先生此刻唯一的想法,他正犹如一滩烂泥,瘫在了卷发青年的怀中……会去到那里呢,安眠药与琥珀碱的双重作用,终于让年轻人逐渐昏睡过去。除了在福安街,他大概没有像如今这样毫无防备的时刻了。
——
东城,医院。
医院里,生命体征已经转向平稳的小鱼儿,被换到了普通病房,只是,她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要苏醒的痕迹。事情过去了快要两天,班里当天没来上课的孩子们也陆续听说了这件事情,前来探望。
当南嘉寺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鹿峤本能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姑娘,这要是平时,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南同学的妈妈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没多久便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小孩儿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鹿峤:“我哥哥受伤了,妈妈快要累坏了呢……”
小姑娘这才想起,南嘉寺有一个就读于东城警官大学的兄长,便问道:“伤的很严重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倒是不太严重,医生说能治好,但是哥哥看上去好像吓坏了。”
鹿峤点点头,觉得看到那么大的爆炸,留下心理阴影也是应该的,便伸手摸摸抽屉,拿出一排巧克力递给他:“给你吃,你是不是也吓坏了。”
“我怎么会,我可是男孩子。”南嘉寺拍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病房的门忽然被拉开,毛象老师探出个脑袋来:“持枪行凶的那个男人醒了,正在交代罪行,你要去听听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看向鹿峤。
鹿峤起身,冲着老师点点头,又拉拉染青的手:“小青子,你帮我照看小鱼儿吧,我去看看她爸爸。”
染青点点头,众人看着团子迈着短短的腿一步步走出去,小小背的影竟然有点肃穆的感觉,都不由的想起她之前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小鱼儿醒来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是不是也没有爸爸了呢……”
警局离医院并不远,毛象老师依旧开的金老爷子的车。
这是鹿峤第一次来警察局,这时候的她完全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是这里的常客。这是一幢白色的大楼,划着几条蓝色的油漆线,增加了立体感,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看的,就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走廊并不亮,大约是因为现在的全市节电状态,所有的资源都先紧着小东山和各大医院了。鹿峤拉着毛象老师的手,四下张望着,最终停在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门口。房间里面,因为失血过多而依旧苍白的男人,有些神经质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老师,人真的很容易做错事呢。”
“对啊,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
“所以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我要好好保护小鱼儿长大。”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小星星似的。
毛象愣住了,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片讶异之中,竟然忽然有了股没来由的平静和专注,直到双眼都发酸了,才缓缓点头:“对。”